1月4日,薯片
今天没有做什么事,但我终于把放在茶几边上的两饼茶放到了壁橱里。里屋的桌上还放着一副要重新焊的接触式话筒,那个,可以留给下一个没有做事的日子。
铁娘子的 moonchild 听起来就像是在过节。我也就有了一种过节的感觉。过节的时候就最适合工作,尤其是写东西。几乎每年三十我都在写东西,鞭炮在外面炸响,就好像铁娘子的吉他已经在空场上造出了回声,人们远远地跳着,举着酒瓶,走过去,头上顶着盛大的黑暗。
没有薯片的一天啊,我什么事都没有做就活过了一天。现在,天已经黑了,吃过晚饭这一切就无可挽回了,而晚饭这件事,也是一定会发生的。
1月7日,108和180
我花108买的茶,后来知道实际上应该是卖180。卖错了。当然这不代表我买对了。更不能说我就喝对了。对身体来说,错误是有可能的,有害的、不习惯的、不喜欢的,这都存在,但正确又从何说起呢?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都泡不好这个茶。难得说它命中注定就是错位的、抖动的、跑题的、故障的?它的数字和命理,它的编码,在什么时候已经偏离了这个正在到来的我。这个我是别的茶和别的食物塑造的。它因此是薄的,包含着酸和硬的,不稳定的,冲动的,多泡几秒就变得尖锐的,喝下去头脑清醒的,在95度还感觉到寒凉的,在寒凉中又带着火气的,叶子长得太多所以营养不够分配的,运动的,瘦的,蜜香的,南方的,肠子跟着蠕动的,黑金属转向后黑金属的,科学救国的,发布会的,风水的,治安的,核动力的,视觉残留的,贷款利率骤然下调的,姓周的一家人的,电镀技工的,万邦来朝的,带着香蕉水气味的幻觉的,从来没有人借过的钱的,女人不能进去的,恐怕是的,从而引起的,倒退十步的,经过戈壁滩的,杂木小炕桌的,四级地震的,可以的,难道不是的,粉红色革命的,只能从下面看的,命中注定的。
1月8日,结构
不在这里的薯片,也就是不在任何地方的薯片,想必仍然和其他的薯片一样平整。不过也想必是略微有一点弯曲波浪形的。确切地说,就说既平整又有一点波浪的意思。对,就那么一点意思,不一定完完全全是弯的,也不违背平整这件事。薯片不能违背薯片的良心啊。
那么两片及以上的薯片呢?那种不在这里的,也就是说我打算要买的,但是并没有买,也就几乎并不存在的那种薯片。具体一点说,就是我已经非常有经验而且简直是充满了感情所以随便它怎么着都没关系的那种薯片,它们绝对不会是单独的一片,它们始终是同进同退,同上同下,同归于尽,它们究竟是平整的呢还是弯曲的呢?
我想,还没有到回答这个问题的最合适的时间。尽管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我根本就没有答案。确切的说我还没有获得合适的思考能力,这多少有点超出了我的能力。怎么说呢,你看,我,我不是一片一片的,我也不是一组一组的,我可能是一种连续的现象,但我还不能算是一种相似并且相互关联的物理存在。显然我不是为回答关于薯片的问题而生的。
1月8日,小袋的薯片
今天买到了一种进口的薯片。很小的袋子,本以为是那种又小又薄的,打开一看,并不小,也不十分薄。除了略有一点过咸,其他都还合我心意,而且是加了奶酪和胡椒的,吃起来有一种将要喝啤酒的感觉。后来,也就果然喝了几口啤酒。
日本的便利店里,有卖一种超小包装的易拉罐啤酒,就是一口那么多。如果这薯片的包装再小一点,那么,我就能感觉到将要喝到它了。我现在是多么想要感觉到它啊。
1月10日,发现
我在垃圾篓里找到了一块正方形的海绵、一个团成一团但正在轻轻展开不过应该并不会展开得太多的塑料袋、几片碎纸、一条龙、一个纸做的透明胶带的轴、装着其他垃圾的塑料袋……最后这个我不大确定是不是能算“在垃圾篓里找到的”。毕竟,我本来是想说,我在这个黑色的垃圾袋里找到了一些东西。
我本来并没有要去找任何东西,所以本来也不应该说我找到了什么东西。语言太贫乏了,在找一个合适的词的过程中,我终于接受了这种贫乏,现在,我富有了:我要宣布:我找到了词,也找到了一些东西!
我想,现在,既然如此,显而易见,诚然,我找到了词也就找到了一切,虽然“一切”有点太夸张,但在这个垃圾篓里,我的确有所发现,我找到了一块海绵、一团塑料袋、一条龙、一个纸轴、几片碎纸、一个词,这已经几乎就是里面的一切了(几乎的意思就是,其实还有一些东西,也找到了,但我没有说出来)。那么,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人能逃脱语言。
1月10日,女巫吐
这么重的一种音乐,听完了一面之后,竟然发出了轻得让人不好意思的沙沙的声响。黑胶转完了都会这样,但不是总这样,尤其是不总不好意思。
这个乐队叫女巫吐。鼓手在敲叮叮镲的中心位置的时候就像另一个人在唱片的中心位置呕吐,为头疼而吐!这声音是1994年以来定义了我的生命的声音之一。
我花了好几分钟把唱头旋下来又装回去,又旋下来,又装回去,又旋下来……来回旋转的不只是唱机,我周围充满了圆形。要不是还剩一点意志力,我可能已经开始舔唱头里面的接触点了,很多年前,有个搞 psycho trance 的 dj 说,接触不良的时候我们都靠舔的,很灵!我从此瞧不起 psycho trance。但是我舔过一次,真的灵。
1月12日,写诗的人
有那么多人写诗。我想起一个傻逼说的,“太多人没有勇气不写”。
哪怕是暴露着自己的症状,错乱地写着不知道谁的语言,也时不时地胡说八道出一些裂缝来。
搞不好事情就是这样:写诗的人不是太多,是太少了,至少应该比读诗的人多,总得有那么几个人,在洗澡的时候写诗。
我有时候就掉进别人的裂缝中去,一个写诗的人的裂缝,我在里面不要说见到什么人了,我自己都不是人了。
如果我是一个南方人,我一天洗澡三次,也写诗三次,三三得九,九九八十一难,我就到最后一集了。幸好不是南方人。我想起南方,那边根本没有人这样想。
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南方人,而且写诗,而且不读诗,诗歌节发奖的时候,大家就说这个傻逼是谁啊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么就发给她吧。
1月12日,dso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写一篇关于deathspell omega的文章,因为我连什么叫不和谐的大调音程都不知道,我生活在另外的世界里,我是另一种生物,他们演奏的时候,我听见了,但不是用同样的器官听见的,一边听,我一边在没有启蒙的灰蒙蒙的地方喘气。
一边喘气我一边想,为什么有的薯片会让我牙疼?并不是十分疼,而是那种突然被轻轻敲了一榔头的感觉,噔!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惊讶。
大概和密度还有粘性有关,何况牙和牙不一样。我想。有的人是用牙听音乐的。这个乐队把主唱的声音调得那么大,可能就是为了让一些人,或者一些生物用牙齿听。这件事他们自己也未必会承认,但是没有关系,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人承认,但都已经是个事儿了。连那些我们说“不是个事儿”的,也一样。
过去,现在,未来,有谁能抹掉那些事儿呢?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薯片了,但牙还是在疼,已经不是惊讶了,简直是一种要挟。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1月12日,同意
我抬头往天空看去,那些雪花也刚好在往上飞。鹅毛谈不上,鸭毛还是可以的,就是那种填充在羽绒衣里面,用来冒充鸭绒的鸭毛。鸭毛大雪向天空升起,一朵一朵,一片一片,仿佛重力也不在乎了。只在乎风了。这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啊,我简直没有看见它,我必须每一瞬间都再重新看见它,就这都不敢松一口气,还要连身体都向上抬着,伸展着去看。
好冷呀,一些雪花成心扑到玻璃上,马上就化开,连水印都不留。我想起一些诗,就是那种假装在写日常生活的,其实憋着要在最后捧出一道禅意。我想,雪是对禅意的抵抗。不错,禅意无所不在,但是下雪了!今天我们没有让禅意打败自己。
1月26日,睡前的一刻
是该梦到巨大薯片的时候了吧。
也许已经梦到过但从来没有记得,如果是那样我希望再梦一次,哪怕仍然不能记得。
多大都可以,只要是巨大的,只要是薯片,没有盐也可以,烘烤的,油炸的,也都可以,不需要包装,也可以没有牌子,哪怕是已经被别人吃掉了的薯片也可以。
不管是在哪里。不管那里有没有人,有没有我。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另一条时间线上,不管还会不会重复。真的很简单,那些都不重要,都没关系。
我也并不祈祷,也不期待,就是说我快要梦到巨大的薯片了,可能是一片,也可能是很多片,也可能数量不明。
1月28日,预感
我从来都没有预感到任何事情。
有时候我会忘了自己是人。这时候如果有薯片可吃,就会慢慢想起来我是人。
如果有机会提问的话,我会问“你最喜欢的词是什么?”不管问谁都可以。
公道杯里的蒸汽快速翻腾着,差不多是上下旋转一圈然后升起来加入空气,看了一小会儿,我想:今天没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