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死的原文是cavernous death metal,或者cavern death metal。cavern是大的洞穴,比cave要深要宽,它的混响,包括笼统说的回声、回响,要更久一点才返回,就像昨天晚上yoni ben-haim在北京的舞台上对调音师说的:延时要慢!
从尼安德特人到陕北窑洞里的农民到超级都市上海和东京人类始终是在现成的洞穴和自制的洞穴中生活,至少她们在这里睡觉,以及储存食物和生活用品。
陆兴华老师从incatation那里看到了海德格尔的大地。那段分析非常简短,从逻辑上说接下来应该继续考察burzum和环境黑金属的大地,那里面连人都没有只有森林,类似于完美的自然保护区。再往下是高难度了,因为牵扯到了崇高。大地一旦崇高,难免要陷入净化方面的尴尬,海德格尔已经示范了一种陷入就在他在黑森林小屋里写情书而老婆在织毛袜子的时刻。凡是努力撇清楚了两件事两只船两种命运的时刻都是陷入尴尬的时刻。因为大地之于居民来说是洞穴而不是平坦的纸面。大地之于旅行者来说也并不是洞穴之间的平面而是更大更抽象的洞穴自身的曲线和力学。在大地上无一物可以和洞穴撇清关系。
人并不诗意地栖居,人栖居而已。对崇高来说这个事实就像粪便、尸骨、泥浆一样不堪然而这些也只是事实而且生生灭灭不生不灭。人栖居并不是躺平在被窝里盼望着妈妈再爱我一次。人栖居意味着恒久的运动,也意味着成为洞穴和吞食洞穴至少是吸纳了洞穴的曲面和混响乃至弯曲的引力,接下来请注意人栖居意味着加入洞穴本身的运动呃呃呃呃这是继续写200多字以后才会展开来说的话现在我们先发出呃呃的吼声。呃——人栖居的基础是不断氧化,分解,降解,发酵,代谢,在冒着烟气的腐物间能量和物质转化生出新的生命至少是新的细胞然后消亡。这是基本的运动。这烟气就是洞穴死的混响。这烟气就是grave miasma。把生和死撇清楚的人不承认这烟气也是生命。
洞穴是子宫和家。是黑暗的和潮湿的。它的内壁反射着多重的自我。
这些自我不是通过镜子和视觉,而是通过曲面和听觉,而早于弗洛伊德所说的镜像期而诞生的。这也是海豚的自我和蝙蝠的自我,当然心理学认为这个还谈不上是自我那么我们可以不用自我这个词,不仅不用这个词而且也质疑这个词。我们说,它的内壁反射着多重的发声者的意识。她听见了自己的行动。她在西班牙肖韦岩洞中找到了回声最妙的地方然后画下人类最早的岩画。她也在敦煌画着壁画一边听见回声给自己一种肯定。她知道这个当然不是我而是存在者通过其她存在者包括洞穴的曲面和地球的曲面、大气层的曲面而听到的存在的现象。前者基于人类听力的定位系统,后者是说雷声、海啸声、电磁波在折射之后被其她的生命体乃至收音机接受。被子宫包裹着的生命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种许多存在者共有的存在。
而地球本身就是洞穴,它的边界是它的引力和离心力的边界。地球指的是旋转的地球而不是静物。人离开子宫和家就像鸟离开蛋壳,是被洞穴的边缘的曲线挤压,被抛物线弹射出去。洞穴的第一重现象是封闭;第二重是它的边缘的曲面或者说曲线,除了令人赞叹的奇妙的混响,这曲线暗示着力的轨迹和边界;第三重是它自身的旋转和围绕着太阳之轴而作的大旋转,也就是说旋转之外另有旋转,轨迹之外还有轨迹,每一个洞穴也作为总体的洞穴的种子而存在。
从可见的角度说洞穴是膜,它必须同时是膜的内壁和膜的另一侧也就是石头、土、空气、光或者无光、其她的存在者。或者说它必须是一种沿着内壁展开的声音能量的运动,以及在另一面另一边展开的另外的运动,就像电离层把电磁波折射到几千公里之外而地球引力吸引着大气层然后我们知道在这之外有一种曲线一种弧形一种球体在它之外是离心力的抛物线和地球自转和公转的轨迹。我们知道,我们几乎知道。我们可能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但还不够知道,还需要知道这个知道。如果看不见运动那至少可以感受到它的力。我们有半规管和耳石,我们有这么好的硬件装置。
限定在力的边界之内的人就只好是停滞的婴儿。这是为什么出现了巨婴这样的生命体。巨婴是恐惧于内壁的受伤的人,可能被过度挤压了。
blast beats在尽量延长着时间。就好像这些鼓击没有终点。没有终点的延续的直线就不再是直线,准确地说既然没有终点那就不是直线。拿起尺子的时候发现只有起点的人把笔停在起点然后发呆了。没有终点的鼓击事实上是一种反复发生的起点。是一种抖动的时间。是最低限度的回归(我没有提到永恒回归因为我不懂但是我想它听起来像是迟早到来)。发呆的人无意中摆脱了时间之线。尽管极简主义在黑金属里面施展得更充分,但这些并不十分长的blast beats已经很好地示范了洞穴的生命的秘密:嗡——生命总是在摆脱时间之线。在短暂的幻觉的一生之前和之后,还有许多的出生和死掉,腐烂和生成,重复着这种抖动的形式的不是这个陷于一身的孤单的生命而是生命本身。
与此同时主唱在喊呃,调音师给了他较慢的延时和较大的混响,呃变成了呃呃呃呃。表象是所有的延时都在衰减中渐次消亡,尤其是使用数字混响的音响师她们可以在电脑上设置和看见这个终点。但这个过程中的单音拉长了,先是成为直线然后直线重叠着直线,这样就反而可以听到声音的局部,是一种颗粒,若干不同的颗粒组合起来,许多相同的颗粒重复。不要说在这之外还有其她的颗粒,吉她、贝司、鼓、观众的喊声还有表演空间的混响。时间首先打碎成了颗粒然后才在幻觉中结构成直线。洞穴死总是和玄秘学分不开,当然当然当然当然。
最后,是一种相互契合的技术藏在主题的另一面。对于不听这种音乐的人来说这里就只有主题。对于现场的人来说就像进入了膜的另一面这里没有主题陈述只有存在。既没有诗意也没有恶臭只有一种美妙的艺术在节拍、机器、电子学和人的主动的学习和训练之后重新组织起许多的存在者。
附注:昨天是说2023年9月3日的以蛇之名第一章北京音乐会,yoni ben-haim是grave miasma乐队的主唱;本文写于9月4日首都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