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流”是第九届ocat双年展中的一个单元。原定从2021年11月到2022年5月,6组艺术家轮流在深圳ocat的工作室a和b驻留,在这里生活、创作、组织活动,邀请更多嘉宾。艺术家既创作和发表自己的作品,也策划其她人的作品,也通过现场来发动更多的观众和表演者,这些松散和持续的音乐的非音乐可能会编织出一种网络,也许是生态,也许是气氛。因为疫情,这个计划没有实现,最后以音乐会形式结尾。
第九届ocat双年展由冯博一担任总策展人。“缓流”单元由颜峻担任策展人。艺术家是照骏园、郑维+孙一舟、响、阿科、潘晨农、成璧卿。
作为计划和预告的“缓流”画册pdf可以在这里下载。
“缓流”单元的策展文章可以单独在这里看到。
虽然ocat双年展已经结束很久,但缓流仍然以缓慢的方式流动着,也漫出了原来的边界。在同样松散的时间里,在2023年夏天到冬天之间,策展人对艺术家做了采访,也整理了和双年展有关或无关的一些作品和非作品。
郑维
做作品,策划活动。2020年创办实验空间扭力场。最近准备虚拟出几个不同方向的艺术家,给他们提供创作,为他们策展。等待逐渐形成一个活跃的艺术团体。
扭力场
扭力场是一个随时随地为艺术家产生的实验空间,于2020年成立。
目前已策划了多场艺术活动:由颜峻和孙一舟在飞机上演奏的《线性二重奏》,靠打德州扑克分享艺术作品的《纵横四海》,为两只猫策展的《猫猫也是艺术家》等。扭力场在参与到 OCAT 双年展前会持续策划若干艺术活动:醉酒之后的艺术研讨会;艺术家在汽车内外空间创作的停车场群展;乐手只通过手机为听众演奏的音乐会……这些活动虽然不在 OCAT 双年展的框架之内,但也是作为它的呈现而作出铺垫和关联,包括和嘉宾艺术家的沟通、概念和形式的发展、作品的演练,等等。
问:从2021年到2022年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去筹备ocat双年展的驻留和表演,甚至也去了深圳参加开幕式、去看了驻留和表演空间,也和嘉宾艺术家沟通了方案,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做出来。这样的忙碌有没有一点收获呢?对双年展其她单元的情况和机构工作方式有所了解之后,以后还会愿意和类似的机构合作吗?
答:起初我是想了解颜峻这次作为策展人是如何策划展览、处理人际关系、应对意外的。活动期间我都在,“缓流”的成员们为了一件事又去做很多事,产生了很多意外的发展。比如开幕前遇到了严格的作品审查,很多展厅的作品被以荒诞的理由审查下去了,我们在开幕上做了一个“沉默”的表演,有其他被审查掉作品的策展人也加入到我们沉默的队伍里。我们处理得很自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做了一点点微弱的表达和抵抗,也可以说我们根本没把抵抗或者对审查后的情绪当成此刻我们最需要的表达,我更相信是成员们之间气息的流畅与能量积攒使得我们从容了一些。
在活动期间与颜峻的闲聊对我有一些启发,比如我们有聊到女性的艺术和阴性的艺术,阿科现在还在“缓流”的博客上断断续续书写她的“洞穴”(我的理解是她不定期的用文字记录她缓慢整理所处空间的过程和产生的思绪)。这个活动实质上对外早就结束了,但咱们的表达还在缓慢地流淌。
回想起来就是在那个时期我对死亡金属、黑金属有了兴趣(疫情导致航班取消那天和颜峻的聊天)。后来我画了一批死亡题材的水墨画。水墨之后我绘画的方式也在缓慢改变。我之前很重视工作的效率,现在我画得缓慢,凝视画面会用去很长时间。画的过程能体会到每一天身体微妙的变化。遵循身体感觉去与画面一点点的建立联系,我需要更慢。
跟各种机构合作我此刻是持开放态度的,哪怕合作不愉快,艺术家应该找到方法来判断和应对,也许艺术家要做的就是把能量打出去,至于击中什么,产生什么样的效应,即使被对方反噬了,想一想,好好做下一个事吧。
问:去年还有哪些计划中的嘉宾?
答:我去年的计划是找一堆虫子和几条金鱼,在现场和人类合奏。
问:作为接受过专业艺术教育的人,你学习过什么和现在从事的创作有关的知识和技能?现在所进行的实验,是否在教育和学习中已经了解了它的脉络?这些在做的事情,又有多大程度是出于本能的需要、自己不做不行?
答:我在学院里学的是木刻,现在画画用到的意识、技术与当时学的渐行渐远,比如放弃了上学时习惯使用的绘画材料,调色技术,解剖学,物理知识等,如果说还保留了一点点当年的经验,可能是刻刀对木头的感觉还在。现在的各种实验是我长时间坚守绘画时溢出的部分,这些实验和绘画进行对冲,避免绘画走向僵化,封闭。一方面我需要足够的绘画时间,一方面我接受从绘画的时间中走出来去做另一些实验性的尝试。
今年40岁了,感觉进入了一个成熟的阶段,是一个新的开始,振奋,充满力气,更了解自己身体机能。偶尔有些事会干扰创作,还是要最大限度的忠于自己的本能来创作。
问:对于野生的、地下的音乐和艺术,尤其是那样的生活方式,以前接触得多吗?学校和毕业后的同学圈里,这种文化活跃吗?所谓的“摇滚生活”在你以前的摇滚乐主题的创作中有什么影响吗?
答:野生的、地下的音乐和艺术我一直喜欢和关注,但我的生活完全不是《自由的边缘》里的那样。我一直是一个生活、工作规律的人,很少体会过那种失控的状态。我知道身边有一些朋友是靠强烈的消耗自身来创作的,我能感受到那种力量。我不是那种,我是量力而出,每天都觉得做艺术真有意思。
我对学院的印象不好,学院是一个很刻板的地方。当时在一起的同学们持续做艺术的不多了。
我现在听摇滚乐的时间还是远多于听其它音乐的时间。二十多岁时荷尔蒙旺盛,崇拜摇滚明星,推崇创造,之前搞的创作也是想能达到摇滚乐里的力度,想让作品凶狠强悍。我现在不再需要一个主题来创作,只想画简单的人形。当时摇滚乐确实给了我一些崇高力量,打了鸡血给了我一个出口,现在我会怀疑摇滚乐的运作机能和生产逻辑。
问:有一种说法是,最近这些年,海归的艺术家比较喜欢搞概念艺术、社会学人类学,本土的艺术家比较喜欢接地气,擅长处理情感和现实因素,这是真的吗?你作品里的概念性和不接地气的冷静、理性是从哪里来的呢?作品里表现性的那一面,是怎么和它们平衡的?
答:我觉得国内两者之间的界限似乎没有那么清晰。艺术家需要持续的行动,我见了很多海归和本土的艺术家逻辑清晰但很少行动。我还在观察。
你说我作品里有不接地气的冷静和理性我有些意外。我也认为我的感性常常多于理性。也许我的冷静理性是激情从大量的工作中持续释放之后的获得的经验。这些经验会被身体提取,储存,积累。
问:十来年前二十来年前的时候,说起“行为艺术”很多人会说是傻逼。搞实验音乐也被称作傻逼。现在不管是实验音乐还是行为表演艺术,都很多人在搞,甚至具备了社交和群体生活的功能,还挺愉悦的。你也搞了不少类似的,对参加者和观众来说这里面有什么诱人之处?现在人们真的什么都能接受了吗?
答:实验音乐我更愿意来现场感受大家的能量,在现场给了我冥想的时间和空间,把我从工作室里解放出来,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主动愿意接触群体的机会,还能在放空中得到休息。这种状态可能性增多,注重身体性,而且投入之后我还能走出来,这些都不同于我绘画的状态。
从我以往参与实验音乐演出现场看这个群体还是小众里的小众,实验音乐很难抓住嗨点和讨论的话题 ,需要自身的状态去建立。
问:准备在ocat驻留时搞的活动,很大程度上需要社交和组织能力,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当时是怎么想的?会有一点社恐吗?如果不是很爱热闹,不擅长调动情绪,会不会觉得搞活动有点困难?还是说已经发现了一种属于自己的集体存在方式?
答:我是第一次参加驻留项目(结果还是没参加上),这也是第一次和全部是做实验音乐的朋友们来一起合作,好奇和兴奋,并不紧张,因为和这些朋友们接触多了知道好与坏、对与错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但另一方面我是一个走出画室来到现场表演的人,我需要找到一个自洽的方式再行动,如果随便的在现场玩玩电子设备弄出一些声响(有太多人,以为实验音乐容易做),就我自己是接受不了的。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做实验乐手的理由,就像阿科上次找我在五金做个表演我拒绝了,我想还没找到那个表达的动机,所以也超越不了社恐的情绪。
我很珍惜走出画室的去实践的机会,和他人的合作兴奋大于社恐。因为有足够的动力来支撑我做事,即使有时会有一些不情愿也能克服。
我愿意和有默契的朋友合作,还有就是对项目感兴趣的人合作,这几年我做的活动渐渐积累了一些朋友,很多朋友都是固定参加扭力场的活动的成员,每次还有一些新的朋友加入。
问:扭力场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答:扭力场接下来会做一张像死亡金属的唱片。主唱,吉他,贝斯,鼓在各自的空间创作和录音,不需要讨论和配合,最后再把四种声音拼凑到一起。
近期的一个项目是想邀请不同类型的艺术家分别在不同画廊或艺术馆里待上一整天,在过量的凝视时间中我们去幻想去建立。
问:在过去的三年里,在我们身边,似乎纯形式的、概念性的创作慢慢和感性的因素融合起来了,我们也分别聊过类似的话题。郑维在m房间的“扭力场”展览之后,怎么看待概念和审美习惯之间的关系?
答:这次扭力场的概念其实非常清晰,在现场我还是花了很多时间去给观众反复讲解这个概念。人们习惯了一种审美,进入一个墙上挂画的展览,先会走到画前,被空间中的局部吸引,直到离场时观众仍然停留在的是“画面怎么样?”的惯性看展方式上,忽略了整体的概念。还有一些人用一个固有的喜好来束缚住自己,一些局部产生的幻觉符合他的期待,他就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入口可以谈下去,而另一些无感觉的概念就会被忽视。然后艺术家在各个概念下开始工作或多或少流露出自己的审美。……这是我观察到的一些,也不展开说了,概念与审美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或者需要强大的体系来建立,艺术家还是在混沌中行动吧。
问:从筹备“缓流”到现在,各自的创作都从各种各样的集体活动中受益了吧?都组织和参加了哪些活动呢?个人的创作会受到群体喜好的左右吗?
答:受益良多,重要的是我感受到缓慢的力量,持续的,微弱的一点点的打磨自己,回头发现自己走了这么远、超越了这么多。
扭力场近期组织了一个通过他人指令做作品的项目(在m房间举办),两次“消耗电量“的线上会议,和撒把芥末共同发行了一套磁带(2021年扭力场策划的打电话项目)。
我很少跟别人聊我的作品,前一阵子我妈妈突然说我画的颜色好看,我还是挺高兴的。
问:现在怎样谋生?有没有担心创作的条件、精力会受到生存压力的影响?
答:我现在的谋生方式主要还是靠卖作品,每卖一件都不容易。偶尔能接到一些做装置或设计的活儿,偶尔会给小朋友们上课。今年赚钱更难,好在没有家庭,相对可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