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峻:未来派野郎



最近一次和教授联系,已经是去年秋天,他说自己加入了艺术组织 dump type,正为他们一件作品做最新版本的创作,准备要在慕尼黑展出。哦,dumb type 吗?那可是如雷贯耳。加入这个团体可是很了不起的消息啊。不过,要说教授自己也做装置艺术,甚至去年还在北京办了个展,他作为艺术家的身份,还是远远比不上作为音乐家有名。
现在要写他的音乐,我想到的就是比较“艺术”的那个,1986年的《未来派野郎》。
除了这个汉字标题,封面上也有一个意大利语的标题:futurista——直截了当,“未来主义”。“野郎”是混蛋小子的意思,但这专辑并不粗鲁,而是有他一贯的干净和教养。那混蛋之处,是深埋在骨子里的,结构性的挑战。就封面而言,用摄影模仿出了1910年代的意大利未来主义绘画,先是不同时间里的人的运动,叠加在一起,就像是贾科莫·巴拉画的狗,或者杜尚画的裸女。光影也在重叠中切割出块状的效果,像巴拉或者薄邱尼通透而明亮的城市之光。
这专辑里面,像这样的光和色彩,《黄土高原》和《米兰1909》大概是对应着的。那是未来主义者在机器的年代看到的希望,也是1980年代的新的机器带来的希望,比如说刚刚普及的电子合成器。想想米歇尔·雅尔在中国的轰动!不过,那音乐的结构,也和封面摄影、未来主义绘画一样,呈块状而且重复地出现,这可能是更重要的一层。比如说,《parolibro》里面,会在钢琴背后加一层合成器的声音,这些声音是块状的,戛然停止,并且在最后一刻做一个快速的相位转移。这种块状的结构,当然早在1880年代就由修拉开始实践,它代表了一个不再连续的世界,也是利用科学(视觉研究)来介入感官的世界。
不过,在未来主义这里,块状的重叠,又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时间的重叠。封面上同时出现的几个教授的叠影,可能是多次曝光的结果,也可能是暗房技术或者电脑技术的结果。这些技术让不同时间的人的动作同时呈现出来。那么未来主义的一个核心思想:共时性,就是这个。在音乐里,这种块状的声音,不管是合成器,还是打击乐,甚至电贝司拍拉弦的声音,也是重复着、重叠着,甚至改变着速度(比如说《水是生命》),不同的速度和节奏同时存在,也是一样的意思。这是在机器的帮助下,人又重新理解着时间。
最近大家都在看他的钢琴独奏。不过,他有一件很少表演的作品,需要4台定制的雅马哈自动钢琴来演奏。我想看那个,那里面有他作为作曲家的感情,也有对电脑程序和机器的理解,然后又回到人。可能没有机会看到了吧。他不是一个仅仅用旋律、空白还有情怀来安慰人的音乐家。即使现在也不是。


Giacomo Balla, 1912, Dynamism of a Dog on a Leash


Giacomo Balla, c. 1910-11, Street L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