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撒丽不跳舞”音乐节,两天,十二个作品。有极简的,迷幻的,激浪和事件的,空间和长音的,精神力和肢体的,难以归类的;观众不算多,但正合适。有资深乐迷认为,这或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届…..
《地毯》邀请了马尔泰·特林格、弥散、Noise666、颜峻、Y. 、朱文博、照骏园这七位,来以他们的角度,写一写这十二个作品:有观后感、随笔、评论、虚拟的访谈…..
不是总结报告,而是不同角度的记录。
刘韦志,《组合》
表演者:刘心宇、丁晨晨、赵丛
文:朱文博
刘韦志是两天的音乐节里的第一组,也是所有作曲家中最陌生的一位。他来自台湾。此外,他也是本届音乐节中罕见的“学院派”背景。大陆同胞大多是“野路子”。
刘韦志是经由高雄的即兴乐手刘芳一的介绍。起初看他的作品演出视频,它们大多是在音乐厅里上演,是和专业的古典乐手合作,很多都是那种经典的无调性现代派。别说这样的乐手我们找不到,很多乐器的租赁我们可能都无法承担。但我还是问了他,我想的是,如果他有兴趣,他应当适应北京的情况,或许会有新的想法也未曾可知。刘韦志倒是好说话,问明北京的乐手情况后,他说愿意尝试,最终带来了一个不限人数、不限乐器的作品《组合》。《组合》中包括10页不同的谱子,它要求乐手自定顺序(无论有意义的数字序列还是完全的随机)演奏它们(或谱子的局部),无需全部选择,亦可重复。有的谱子是点线图表,有的是力度的要求,或用“声响来描绘一些词语”。有的限制了音高属性,更多的是不限定。至于具体怎样理解,则由乐手自我解读了。
尽管不限乐器种类,但刘韦志还是希望由电子和噪音乐手表演这个作品。其实无论作品的形式还是合作乐手的特质,这些都是他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他希望借此机会有所尝试。
三位电子/噪音乐手是刘心宇、丁晨晨和赵丛,他们都使用调音台的无输入反馈系统。赵丛把吉他音箱搬到了楼上,另外两位则在舞台前。如果后两位能将声场分的更开,相信观众可以获得更爽快的听感。虽然声音的质感和他们平日里的个人演出一样,大多是刺耳的高频(对有的观众而言,这可能就是一次平常的噪音演出),但和他们平日里的即兴演出相比仍有很大的区别。他们努力的解释乐谱上的语言,尽可能的克制与精准,同时不被其他两位表演者所干扰。通常,他们的演出方式都是缓慢的变化与大块的结构,而这一次被切成碎片的乐谱对他们来说,其实有点反人性。
演出后我问刘韦志的感想,他坦言:有一些片段听起来真的很好,但更多时候,这些片段都没能被很好的“抓住”。当然他明白,责任在他。或许正因为这个作品太开放了,乐手可以选择的素材太多,也就带来了更多的冗余。事实上作曲者应该做出更多的限制,或者,做更多的取舍。对他而言,北京的《组合》或许是一个不太成功,但很好玩的尝试。希望他不要浅尝辄止,其实还可以玩的更深入。
不管怎样,我想这种“作曲”的方式更重要的在于,它是一种“传道解惑”。通过演奏作品,表演者可以习到一些其他的方式与思路,没有比这更好的交流了。
刘韦志:1985年出生于台湾花莲。国立台北艺术大学音乐系作曲硕士和东吴大学音乐系作曲学士。作曲先后师事陈州丽、严福荣、罗白华(Christopher Roberts)、张玉树与洪崇焜等老师;钢琴曾受黄湘玲和陈州丽老师指导;并分别向王小尹与罗玫雅老师学习打击乐器和钢琴的当代语汇。曾由台湾的传统暨艺术金曲奖、两厅院新点子乐展、台湾国乐团、朱宗庆打击乐团、采风乐坊、十方乐集、捌号会所、台北爱乐室内乐团、台湾现代音乐协会室内乐团、双溪乐集和台中现代乐集,以及国外的柏林新音乐合奏团KNM Berlin(德国)、艾利亚三Alea III(美国)、维也纳国际文化平台International Cultural-iKultur(奥地利)、香港儿童合唱团(香港)、一铺清唱(香港)和台湾线上图书馆(美国)等单位委托作曲、编曲或演出作品。亦以表演者身分参与过十方乐集、乐兴之时与优剧场之演出。曾获2015年美国第31届艾利亚三Alea III国际作曲大赛亚军、2015年新加坡作弹会──国际作曲大赛亚军、2012年台湾采风乐坊丝竹作曲大赛冠军、2012年新乐•星跃─国立台湾交响乐团音乐创作竞赛佳作、2011台湾音乐中心国际作曲奖、2009台湾采风─五行作曲奖以及台湾第十一、十二与十三届台新艺术奖提名。
卖卖,《公寓对位》
表演者:卖卖,李星
文:照骏园
虚拟采访,X先生采访麦先生,关于其作品《公寓对位》
照骏园,整理
X先生:您好。
麦先生:您好。
X先生:首先,我对您的这个作品的名字发生了兴趣。这个作品与都市生活状态有一定的联系吗?
麦先生:有吧。
X先生:那这件作品是都市生活的一种呈现?
麦先生: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完全。我们演出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公寓生活中的关系类似。
X先生:那这个作品的想法是源于生活的,尽管它是相当抽象的?
麦先生:可以这么说吧。
X先生:这个是叙事性的吗?
麦先生:我并不回避叙事性。
X先生:公寓关系是冲突多一些吗?
麦先生:也有互不干扰的和谐,但是冲突总让人更为关注。
X先生:干扰之后是反干扰?
麦先生:是的,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种对抗。
X先生:刚才说的这些状态在即兴音乐的二重奏中是十分常见的。
麦先生:是的,所以有过公寓生活经验的可以把这种关系处理到即兴音乐中。
X先生:把演出分为七段,并且以星期一到星期日来命名,是否也可以理解为作品的一种日常描述?
麦先生:它和标题相互贴切了。
X先生:在这七段中,我的确听到了不同状态的关系。您是如何设计的?
麦先生:我预先设计了每个章节的动态和情绪提示,以及何时开始,如何结束等等。但是,具体的音符,音色和演奏方式是乐手自己决定的。
X先生:所以不同的乐手在表演这个作品会呈现不同的状态?
麦先生:是的。我想,即使是相同的乐手每次也会有些不同。
X先生:其实有趣的是,不同的乐手处理相互间的关系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比如,我看您和李先生的表演,李先生惯于寻找变化,而您的演奏更为直接。
麦先生:我想,我们的方式是不同的。
X先生:我被您和李先生的现场深深感染了。我想,吸引我的正是处理同样一种乐器的差异,以及展现出来的那种相互关系,无论是和谐还是对抗,它们形成了很好的可看性和可听性。
麦先生:谢谢您的赞赏。我想,这个作品就是为了这样关系而作的。
X先生:可以说表演方式是由乐手的性格决定的吗?
麦先生:在即兴的表演中自然会有一些映射,但是我们努力回避单一身体性的反应,而是用相对抽象的方式去呈现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且框架是定好的了,我们的即兴也是有约束的。
X先生:我理解您说的这种非完全身体性的即兴。可以说,这是一种理性的即兴吗?
麦先生:也许可以。
X先生:理性和克制有关,这让我想到了Derek Bailey的完全即兴。
麦先生:Bailey的完全即兴不是对所有人都合适,或者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有克制地去即兴其实是在自己了解的范围释放未知,它和忘乎所以的即兴只有一纸之隔。
X先生:这个说法很耐人寻味。谢谢您,很高兴您回答我的这些问题。
麦先生:不客气。
(本采访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卖卖: 编剧、导演,实验音乐乐手, 1982年出生于江苏省徐州市, 2006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 现居上海。2006年组建实验摇滚乐队“Muscle Snog”,任主唱/吉他手和词曲作者,乐队09年兵马司发行了首张专辑《mind shop》后解散。08年,卖卖开始运行即兴音乐组织“R.E.S.O.”, 与此同时,开始以个人身份进行即兴音乐的尝试。卖卖的影像创作以实验短片为主,2013年,卖卖的短片作品《胆小鬼们》入围了欧洲三大短片电影节之一——芬兰坦佩雷电影节国际竞赛单元。自2015开始,卖卖与照骏园联合策划,独立艺术机构《时代精神在哪里?》编辑部上午艺术空间合作推出:一个关注声音与音乐实践的整年项目——“无窗的风景” 。
照骏园,《两个半场:为小提琴和管乐而写》
表演者:盛洁、闫玉龙、朱文博、照骏园
文:y.
照骏园是上海最重要的实验乐手之一。他的作品无论是任何样式,往往都令人觉得舒畅自然,音义中性而没有距离感。
前半段在楼上,四位乐手对坐于方桌两侧,两把提琴,两个管乐。后半段在楼下,两把电提琴和一支黑管,都加了效果器。前半段像一部老式木制手工机械般快速运转,长、短音和乐手之间相同/不同段落的交错、保留,有效率,更有质感和氛围。后半段凭借两张抽象图画作为演奏基础,靠的是乐手之间的交流和默契、作曲者的自信。
照骏园作品的重点,也许并不在于强调作曲技法、各类精细安排或是概念与形式。也许在最非常规的情况下,他也仍会以一种最平常的方式去完成,并接着保持他那种即庄重又轻松的节奏。这与褒贬无关,只是如实的陈述出另一个角度:演奏。
正如往往我们会忽略掉一些显而易见的事物。变复杂为简单,不单是本领。变冷为暖,也不仅仅体现于氛围。
照骏园:艺术家,同时从事音乐与声音的工作,艺术项目的策划等。二重奏“没腿的马”的前半段,“上海自由音乐大乐团”的发起人和非核心成员。艺术家团体“组织”成员。曾长期受邀于《艺术世界》担任特约编辑,创立“一吨半音乐”专栏。目前为《时代精神在哪里?》编辑部编辑。
张守望,《第六号》
文/Y.
这是张守望所擅长的预置吉他作曲,摇滚且极简,辨识度高。六把吉他所产生的共振,令人多少想到Glenn Branca多达百把吉他的编制在巨大空间所产生的骇人轰鸣。虽然数量不到其十分之一,但在School酒吧的有限空间之中已是相当具有规模和冲击力,整体乐音、音程的组合和变化,则介于和谐与非和谐、传统与非传统之间。每位演奏者轮流以手势发出指令,便如进行游戏。声音的流动方式完全取决于演奏者们的选择,这也是游戏的目的和乐趣。
《第六号》的根基,或说是传承,已是牢固和深厚的。可以从音乐中阅读出作曲者的构思,但呈现时既然并不是刻意要留有余地,那就不如去面向极致——这样才能更令人过瘾;而在直觉的听感中,则是力犹未尽,令人留有期待。
张守望:Carsick Cars 乐队与 White+ 乐队的组建者,同时也有多变的个人音乐项目,以及以 WHITE 为名的种种变体计划。张守望的音乐元素涉及极简主义、迷幻乐、即兴、先锋音乐、电子乐等不同的边界,此外他也参与和不同领域艺术家的跨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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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rturing Nurse,《胶带》
文/朱文博
在确定了“作曲”的主题之后,我们还是决定邀请 Torturing Nurse。不仅仅是客气。如果Junky 可以突破自己做一些不一样的表演,那将是多么棒的一件事。
由于是活动的组织者,我提前很久就知道了TN此次的演出计划。说实话,那时候我有些失望。袭击观众,把音箱往观众耳朵上按,捆绑观众,这些都不是Junky的新花样,甚至已然成为TN的演出模式,只是这一次他不带那些效果器;不过话说回来,我又期待他什么呢?
至少省去了调音的安排,这点就会让主办方开心一会儿。
Junky 开始的时候,场地里并没有太多观众,很多人都在外面抽烟聊天。Junky用胶带在场地里拉起了警戒线。一个观众被缠了一道,然后挣脱了出来。大多数观众都在外围,愿意走到近处和Junky冲撞的都是熟面孔。
尽管被缠住了几圈胶带,但我们都不在意。我们暗自商量起来:咱们去把Junky缠住!刚想实施,没想到他跑开了。于是我们把别的观众卷了进来。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不能挣脱这些胶带了。一同被缠住的还有几个观众,以及一个总也站立不住的吧台凳。天知道它是怎么被卷进来的。Junky 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听说他后来跑到了二楼)。我们在场地中间推搡,物理老师真应该趁这个机会介绍一下布朗运动是怎么一回事。虽说Junky没有带他的噪音设备,不过撕扯胶带的声音真的还挺大(也很好听!)。希望杨海崧的现场录音能录的好。
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我忘记了。Junky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感谢所有的观众,并请大家把胶带收拾整理好。最后那些胶带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
我是最后一个从胶带里钻出来的。折腾了一身汗,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Torturing Nurse:2004年4月25日组建到永远!来自中国上海的硬件harsh noise/pure noise团体,目前已经在中国大陆、香港、中华民国、日本、丹麦、瑞士、法国、比利时、英国做了超过185场的表演;全世界几十个国家的各类噪音厂牌发 表的包括CDR、磁带、黑胶、CD等格式的专辑、分辑、合作、合辑出版超过320个品种!! 2010年Torturing Nurse参加丹麦哥本哈根My World IMAGES当代艺术节;2011年参加香港Cut My Throat vol.1噪音、强电音乐会;2012年赴日本福冈参加Against 2012:福冈极端音乐节、并于同期进行了为期8天的日本大分、大阪、东京7场巡演;2013年赴瑞士日内瓦、法国里昂、巴黎、梅兹、比利时布鲁塞尔、法 国马赛、南特进行了由Festival Sonic Protest 2013赞助的为期8天的7场巡演;2013年参加中国声音艺术大展Sound Art China上海声纳;2014年参加中华民国台北域外音 Asia Noise Connection演出;2014年参加英国纽卡斯尔TUSK Mini 2014音乐节、并于同期前往英国伦敦演出;2015年参加上海双年展噪音日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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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玉龙,《Jegog:为吉他而作的打击乐》
表演者: White Ensemble
文:照骏园
虚拟采访,X先生采访闫先生,关于其作品《Jegog:为吉他而作的打击乐》
照骏园,整理
X先生:您好。
闫先生:您好。
X先生:很高兴在这次先锋音乐节听到您的作品,并且看到您也亲自参与了演出。
闫先生:荣幸。
X先生:您的这个作品是和印尼甘美兰音乐有关系的?
闫先生:是的。
X先生:您能具体说一下它和甘美兰音乐的关系吗?
闫先生:它是按照甘美兰特有的两种音律之一的斯连德罗平均五声音阶来为吉他定音的。每把吉他都不具有旋律,只有一个音的两个八度音。
X先生:那么可以看成是在电吉他上演奏甘美兰音乐吗?
闫先生: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在编曲上并不是完全使用甘美兰的规则。因为我提供了三十六种节奏,乐手们可以任意选择它们演奏,当然还有一些细致的规则。
X先生:那么说乐手们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度的,而并非按照一种固定模式去演奏?
闫先生:是的。
X先生:那您在演出中扮演的角色是什么呢?我注意到您一直用一个节奏在做一个打击乐器的敲击。
闫先生:我的任务是让演出变得更简单。
X先生:您的这个说法让我觉得有点意思。我承认,也许这样的演奏对于单个的乐手来说,在技术上并不是复杂的事情。
闫先生:相当简单。
X先生:那为什么还需要让它变得更简单?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闫先生:是时间。
X先生:时间?
闫先生:是的,长时间单一的演奏对于乐手在身体上是一个考验。我不想看到我的乐手把自己给催眠了。
X先生:不过您把不少听众给催眠了,我在演出中注意到了。我也曾一度有一种被抽离的感觉。
闫先生:被抽离是什么意思?
X先生:简单地说,是一种对时间的遗忘,迷幻的,催眠的,晕眩的感觉。我在听甘美兰音乐时也能感受到一种迷幻,但是我很少会被它催眠,相反通常我会变得有点亢奋。
闫先生:我差不多可以理解您的意思。
X先生:所以您的作品在物理显现上并不是甘美兰音乐了。
闫先生:嗯,我并不想做一个电声版的甘美兰音乐。
X先生:不过就它存在的与甘美兰之间的关联,我能否说这是您对甘美兰音乐的一个延续的个人化的工作?
闫先生:可以这么说。但是我并不想说我对甘美兰音乐有多少偏爱。
X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闫先生:甘美兰音乐被西方了解和借鉴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所以它可以说不是那种神秘的声音。当然,我喜欢甘美兰音乐,您知道,那是一种美妙的音乐。但是,我的工作不是向听众展现我的个人趣味。
X先生:我有点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在您描述的这种简单的方式下,我听到的是很丰富的音乐。
闫先生:也许吧。
X先生:的确,它不是一个电声版的甘美兰音乐。
闫先生:不是。
X先生:那它到底是什么呢?它应该如何被描述呢?
闫先生:您听到了什么?
X先生:是削弱时间感后的一种简单的丰富性。
闫先生:有点意思。
X先生:最后想问您,您去过印尼?亲历过甘美兰音乐吗?
闫先生:没有。
X先生:就像卡夫卡写了《美洲》,却从来没有去过。
闫先生:也许这样提供了更多的空间,我们不需要去膜拜。甘美兰就是甘美兰,美洲就是美洲。
X先生:很高兴和您聊,也感谢您的时间。
闫先生:不客气。
(本采访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闫玉龙:生于哈尔滨,现居北京。新迷幻/实验摇滚乐队Chui Wan成员,年轻一代摇滚和实验、即兴乐手里的活跃分子,与各种不同风格的音乐家以及舞蹈工作者、剧场合作,作曲。个人演奏计划通常是电提琴或原声提琴的即兴,最初沾染于长音、极简、迷幻及声响,不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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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意合辑 (NO.16 and No.17)
徐程,《初冬之晨》
文:Noise666
徐程的作品叫“初冬之晨”,这是他在2014年所作的声音作品,致敬了奥地利浪漫主义音乐作曲家弗朗茨·舒伯特的声乐作品“冬之旅”。一上来伴随一段短促机械生硬的开头,“初冬之晨”拉开序幕,我正对着PA直勾勾盯着台上唯一的笔记本电脑和放电脑的桌子。徐程并没有出现,这是一个本人不在场的演出,舞台上没有什么灯光,在一片黑暗中声音缓缓进行。我竖起耳朵等待接下来的声音,在一段漫长小声的细碎频率后,终于出现了空间感极强的声音,在巨大真空的混响下,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个空间中回弹震荡。徐程最近为数不多的几次演出中,他经常使用到这样的音色,弹簧混响的温暖与电子数码噪音的冰冷互相碰撞。身处这样的空间两耳充满不真实的听感,有时冰冷的电子噪音会突然跳出弹簧混响的温暖包围,发出尖锐带着毛刺的波形,不一会又被拉回到温暖带有弹性的空间中去,如此循环往复描绘出了冰天雪地中一个人站在旷野对周遭事物不满孤独寂寥的情绪。正沉浸于徐程描绘出的场景中,突然被一段切碎的人声吸引,持续了若干秒后这个女子人声又消失在空间中继续震荡,其后又突然出现一段带有节奏的LOOP,很短暂,但是一下子让人感觉到孤寂中的美好。来不及回味,在一个渐弱的声音之后,一切戛然而止。
徐程的这个作品全曲大约30分钟,反观舒伯特的原作,徐程的致敬之作更偏向于描绘冬天清晨的场景以及人在这个环境下对现实的不满对理想国度的向往,外冰内热,连周遭平常的声音都会变成一种安慰。徐程近年的作品曝光度极少,他个人的作品更注重理性的探索,作为体验派的徐程,不在意声音的结果,在对自身身份的定义中也忽略了其存在的意义。回到最开始的聆听状态,声音才是最重要的,徐程认为所有的声音都是有生命的,世界上不存在两次完全一样的听觉体验。在这样的状态下,徐程每次所带来的作品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既是观众对声音理解的不同又是观众对他所理解的声音的一次探讨。恐怕连舒伯特也没想到自己的作品会被人以这种方式进行致敬吧?
徐程:1980年生于上海,声音艺术家。1999年起进行各种声音创作至今,风格涉及具象声音、拼贴、原音电子、噪音、氛围、即兴音乐等。2003年作品录入首张中国声音艺术家选辑《中国声音前线》。2005年在上海与噪音乐手JUNKY成立NOIShanghai团体以推广实验前卫音乐,已组织世界各地实验与噪音艺术家的演出超过50场。同年加入了世界重要harsh noise团体Torturing Nurse,成为主要成员并参与了超过100场演出及200张以上唱片的录制。2010年加入上海自由即兴音乐社团“上海自由音乐联盟-Free Music Collective Of Shanghai”。2011与声音艺术家大小(黄磊)组成工业A/V组合the Mustangs in Social Modulator。2012年 视听表演作品“Scape-Sequencer”获Ars Electronica 奥地利电子艺术奖项之声音艺术組奖。
殷漪,《聚落》
表演者:Daniel Rothwell、李铁桥、是雨然、修迪、袁硕、照骏园、朱文博
文:Noise666
常年在声音、影像、装置、音乐领域活动的殷漪这次带来的作品《聚落》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进行过演奏,不过在当时由于条件所限,所有的声音都是通过数字音频领域中的虚拟乐器去实现的。我站在观众群中,只能看见殷漪独自一人正对着观众在播放一段撞钟的声音,周围安静严肃的氛围让我知道演出已经开始,在走了一小会儿神后,听到有人在吹奏短小的管乐单音。方向似乎来自演出场地的二楼,紧接着我又听到了另一个短暂的单音,我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乐器发出。之前看了官方为作曲家及他们作品介绍而制作的手册,殷漪的作品有7位乐手来完成,他们分别演奏低音萨克斯,单簧管,中音萨克斯,低音单簧管,圆号,长号,长笛。
我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管乐单音出现在我的耳边,它们简短、急促,在结束了一个单音之后紧接着出现另一个单音,此起彼伏,而且离我越来越近。直到第一个管乐手出现在观众中间,我忽的发现所有的演奏者正向场地正中间汇聚,演出的场地SCHOOL有一个二楼、一个门外走廊、一个舞台、一个观众区,原来起先我听到的声音是演奏者站在这些方位发出的。不过他们正每走一步便吹奏出一个单音,朝着不同的方向,这时,配合着殷漪本人放出的撞钟声结合到一起,一种庄严的仪式感升腾而起。不一会儿,所有的演奏者都已经在场地正中间汇集了,他们围成一个圈,突然最左边的演奏者走入这个圈的正中间发出了一个单音,退回原来的位置,所有在这个圈内的演奏者都会一起发出一个单音。每个人都重复了发出单音、一起发出单音,在这个过程中,所有演奏者、观众都全神贯注,这样的感觉很微妙,可能比任何一次聆听某一个即兴演奏者所带来的能量感都要大。每个演奏者所带出来的角色感与非与生俱来的乐器演奏欲望都被放大,重复若干次之后,能量在这个“怪圈”与撞钟声中消散。
殷漪:1978年出生于上海。音乐家、艺术家、策划人。创作领域包括但不限于:声音、影像、装置、音乐。同时展开的艺术活动策划也是在另一个维度对其自身艺术实践的观察、理解和校对。殷漪现在上海工作生活。
颜峻,《手势(2)》
表演者:于吉 、 董星、李英武、阿炳
文:文:马尔泰·特林格;译:黄山
最近一周,我有幸以观众和表演者这两种身份参与了颜峻的作品《手势(2)》。在这件作品所描绘的场景中,一位缓慢移动、沉默的中心人物(舞者、健身者、演员或模特?)被拥绕在身边的一些拍摄者捕捉他/她的动作。拍摄者在响应这些精心设计的手势的同时,似乎也在引发新的手势。他们只是拍摄者吗?还是乐手?亦或自己也成了舞者?这其中的动态微妙,没有明法可依。鉴于颜峻作为艺术家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声音或与声音相关的领域,我想这件作品会被优先归类于声音艺术——但在这件作品中,除了相机快门,并没有别的声音。
颜峻这个名字的出现一定会让观众产生与“聆听”有关的明确期待。的确,在他的指示下,表演者在演出中使用耳塞机听一支由颜峻自己说话所构成的音轨,其内容包括他对“聆听”(作为一种行动)的思考、音乐会本身的意义等与声音相关的题材。这个传入耳内的声音由此也作用于表演者的记录活动、他们的身体动作和演出环境。演出激发了一种自发的场景,其中的变化与反馈之间没有明确的因果关系可循;这样看来,它又易被划入表演艺术之范畴。它所传递的“信息”——假设有这么回事——或许是关于因他人打搅所带来的困扰、对图像的消费主义,以及我们与环境和彼此之间的关系正日渐被媒介强涉和腐蚀。因此,这件作品也是社会和政治意义上的介入。在我看来,所有的设计都得到了明晰、有效的展示,但同时也会显得冗余。
《手势(2)》惬意地存在于可否分类之间,而这个位置再好不过。对我来说,这件作品最迷人之处是在于拍摄者和观众之间暧昧、模糊不清的关系。他们都是同一个核心人物的观察者,都参与构成了一个相同场景——尽管、或许他们对此毫不知情。他们一起观看、捕捉、解释。目前中国的观众,多半是看演出就等同于做记录——当然主要是通过图像。在这个背景下,作品中的表演者是如何成为表演者的呢?我注意到并回想起来的一个细节是,这次演出的观众中并没有什么活跃的拍摄者。因此,在观众已经讽刺性地习惯于透过镜头来观看的年代,颜峻的作品将拍摄者呈现为表演者的做法,也表演了观众;表演了没有一部照相机的见证。
颜峻:乐手,诗人。生于兰州,住在北京。
从事即兴音乐和田野录音。有时去观众家演奏(“客厅巡演”,常年开放预约)。
是游击厂牌“撒把芥末”创办人。
也是 FEN、茶博士五重奏、即兴委员会成员。
www.yanjun.org
乔石+王旭,《中继/延迟》
文:颜峻
也许从作曲的角度来看,这个作品是太简单了点。它更像是专为自己写的一个规划,一个限定。它是乔石和王旭的“戴着镣铐的舞蹈”。
而他们的舞蹈很迷幻。
一个人打鼓,简单的节奏,另一个人把它给 loop 下来。然后交换,叠加 loop。这中间,掌握效果器的人,也拧着一个 delay 效果器,等于加上一点装饰。
迷幻的英文,大概应该用 trance,而不是 psychedelic。因为很原始。因为在 loop 中,拍子时不时错开一点,有点乱,有种部落音乐,或者说非音乐的感觉。这框架上的装饰,也并不对称,不精确,不重复。也就是说不现代,复古一下子复到了原始人那里。
两位在基础的框架上,再继续打鼓,换不同的音色,也都是跟随着一个无始无终涌动的节奏。它不整齐,但也不停息。它茁壮,所以不在乎细枝末节。相对现代音乐,包括摇滚乐来说,前卫有时候就是返回,就看你能不能回到根上了。两位仔细地听着,似乎听的并不是拍子,而是更深处的流动、涌动、律动,我想他们真的是听到了根上。
王旭:White+乐队鼓手,来自内蒙古,在北京从2006年开始做音乐。
Josh Feola:是一名居住在北京的作家及音乐人。他自2009年,通过其建立的音乐文化交流平台“pangbianr 旁边儿”以及担任现场音乐场地D-22的经理一职,活跃于北京音乐场景。在2013-2015年,他作为音乐及艺术编辑任职于SmartBeijing.com,同时也就北京文化这一主题自由撰稿。目前Josh Feola是厂牌Sinotronics的联合运营者,还在北京乐队Subs 杀不死和Vagus Nerve 迷走神经担任鼓手,以及化名Charm进行独立的演出、作品录制。
朱文博,《955》
文:颜峻
简洁。他只是演奏几个长音,一边让观众用手机录下来,播放出来。
最近一两年来,朱文博的演奏和策划,包括他这个人的风格,都倾向于低调和简洁,同时也带着一种长跑者的镇定。
当然,别人看不见长跑,只看见鞋。作为以前的北京盯鞋,或者说泛盯鞋群体的一分子,朱文博的低调也是集体的低调。就好像多余的表达、闪耀、激情,都已经被时代压榨干净了,还仍然在演奏的人,就有种非如此不可的感觉。
这个作品很简洁地激发了观众的参与,激发了大家的安静,成为一种共产主义的迷幻乐。非如此不可,这的确是一种政治上的出路:妈的年轻人已经被压榨干净了,剩下的,哪怕是用这么糙的音质、这么小的音量,也一起活着吧。
已经不是一种灵机一动了,虽然看上去小巧、聪明。已经是冰山的一角了,下面是整体的态度。然后我们相信了贫穷的音乐、不懂技巧的音乐、不陪酒的音乐。
朱文博 1981 年生,青岛人,现居北京。他曾先后参与组建过两个音乐项目:Fat City(2008-2012),小红与小小红(2010- ),他们都是地下实验摇滚二人组。此外,他也与一些摇滚乐队与即兴乐手合作演出,或是以 CT-808 的名字进行个人项目的演出。
从2009年起,朱文博开始在北京组织每周二的“燥眠夜”系列实验音乐/即兴/噪音演出 ,很多北京的新生代实验乐手都是从这里开始他们的表演。
CT808
燥眠夜
jbjd
张守望+闫玉龙,《平仄》
文:弥散
张守望和闫玉龙的《平仄》乐谱,把7个音符放入9宫格,一个数字游戏中。
不协和音A#位于格盘中心,周边的协和音里,D与G各自出现了两次。沿格线横、纵方向,张守望的主要乐器键盘,以每3个音符为1个和弦单元进行,闫玉龙的主用乐器小提琴,则连续演奏相邻的单音。
两人另各有一把经过特殊调弦的吉他,空弦指向乐谱中的音符,当Ebow碰触琴弦时发出连绵的长音。一并接入Delay效果器的声音,被截出特定的节奏,也衍生了许多不稳定的音符拍点。4个音箱分布在舞台和看台的角落,声音在环绕声场里穿梭。
现场一时间,会幻觉旋律与节奏都是静止的,可两位极简乐派音乐人,仍在不停的更新置构。随机的音符和偶遇的音程,和谐或不和谐,重复与渐进,平行与交错,也许这些都是“平仄”二字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