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把芥末并不是国内最早的独立厂牌。在它之前,还有成都的“暗渍横行”、北京的“梁氏唱片”,等等。更不要说北京朋克自己出的那些磁带、复印海报、周边(这些对撒把芥末影响挺大的,而且,编号006那张就是脑浊的现场)。不过,撒把芥末出现的时候,的确还是一个地下文化/独立文化混沌初开的年代,没什么界限,也没什么专业标准,有想法就可以搞。所以,有那么几年,撒把芥末也做了点电影发行。
电影发行这几个字,在今天说来有点严重,不过,想想那时候的 dv,好多人买一台 dv 就开始拍电影了,搞不好一分钱不花(除了买带子),手持,没有外接话筒,逆光、各种穿帮,竟然也就拍了。有的人得了奖,有的人拍完也就给朋友看看,还有更多的人拍了上千小时的素材可是根本没有剪。如此说来,电影也可以是一种小事。
小到其实就是刻几张 vcd 那么简单。vcd 容量很小,和 cd 一样。对,它的介质就是可刻录 cd,一张装不到 800 m 的数据,通常一部电影要两张盘。画质就不说了,盘面刮花了的话,播放时还会有一种剧烈的“喀!叮!铮铮铮!”的声音,配上马赛克,特别实验。这是播放器自动纠错导致的,要是不纠错,就干脆播不下去了。
我忘了怎么认识的野干,这是导演的化名。我想可能是通过其中一位群众演员的介绍吧。这位群众演员给我讲了一些导演的故事,包括他的朋友还有其他群众演员的故事,大致就是说他们有一个特别有趣的小圈子,过着一种特别地下的生活。这个圈子和这种生活,和我所熟悉的那个带有嬉皮、垮派和左翼色彩的地下完全不同,有一种对现代社会冷眼旁观的倾向。
总之他拍了一部电影,34分钟。是用旧胶片拍的毕业作品。对,他是电影学院学导演的,拍完这个就彻底停止了社会性的活动。既不想加入电影工业,也不想搞独立电影,总之他过上了脱离社会的生活,可以说是隐居了。电影里有个疯子追公交车的镜头,那个疯子就是导演自己演的,还挺像。
他提供的导演陈述里,有这么一句话:“如果我知道为什么要拍电影的话,我还会拍电影吗?”这个前提是,在那个年代,人们很容易就会提出这样的终极问题,比如说,你为什么写作?注意是“写作”,听起来特别严肃,所以王朔早早就用了“写字儿”来破解它。那么类似的就还有,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这就是所谓的存在主义焦虑,虽然没有80年代那么宏大,但仍然普遍,你没法说“我就是喜欢呗。”不行,那个太轻松了。
这个电影呢,当然也不是很轻松。虽然还挺松散的。但总归是要花费一定的眼力,镜头有时候晃得厉害,胶片质量也不好,有时候很光线很暗,一个小伙子在地下室奔跑,拍门,还突然变成了慢镜头。好像没有情节。虽然说并没有色情暴力反革命这些内容(真没有),但对很多人来说也可以说是不知所云,毕竟它没有主题,也没人给总结几句先锋派理论,也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再加上,还有致命的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王凡、郭大纲的配乐给到导演之后,他生成的文件里音量特别小。我也不懂啊,就直接拿去刻了。真是特别小,小到开最大音量还是小。
那时候做事真是糙啊。等回过神来,想要补救一下的时候,导演已经不知所踪了。这事也就算了。直到那几张塑料碟片消散在人间,也就再没有人提起来。
片子是1999年到2000年拍的。有人说是中国最早的胶片拍的实验电影。我不知道是不是,也不介意。主演是姜昕和沈岳,不过估计你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就不介绍了。《冬至》这个名字和内容没有关系,是随便起的。英文就更没有关系了,是我给起的,是因为王凡在做配乐的时候用了一句采样:“一只蚂蚁”。那个在里面重复了好多遍: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一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