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德·汉德克(Peter Handke),《骂观众》(Publikumsbeschimpfung),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1月出版。由世纪文景授权转载。)
《骂观众》是奥地利作家彼德·汉德克24岁时(1966年)发表的剧本。
它让人想起近年来即兴音乐的激进实践。例如马丁(Mattin)、宇波拓(Taku Unami)、迭戈·查米(Diego Chamy)的现场表演。
马丁和宇波拓在 Hibari Music 出版的 CD “Attention”记录了他们的一次表演:大段的空白,偶尔有吉他弹拨,偶尔向观众讲话,要求他们集中注意力。
迭戈·查米在一次三重奏演奏中,朗诵了一篇文章《为什么即兴音乐这么无聊》。
宇波拓在一次演出结束后保持沉默,不做示意,直到观众鼓掌。他让观众决定演出什么时候结束。
在马丁的 DVD《反社会现实主义》(撒把芥末即将出版)中,三个现场录像之一,是用摄像机旋转拍摄观众,他偶尔说话,向观众指出他们的尴尬。
并不只是乖巧的点子。而是相信:表演者可以和观众处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现实之中。《骂观众》也并不是对观众的羞辱,而是对“观众”这个被分离出来的概念的拒绝。
——编者
献给
卡尔海因茨· 布劳恩,克劳斯· 派曼,巴斯· 派曼,沃尔夫冈· 温斯,彼得· 施泰因巴赫,米夏埃尔· 格鲁纳,乌尔里希· 哈斯,克劳斯· 迪特尔· 雷恩斯,吕迪格· 福格勒,约翰· 列侬。
四个说话者
演员守则
仔细倾听天主教堂里的连祷。
仔细倾听足球场上的助威声与群骂。
仔细倾听自由集会上的齐声呼喊。
仔细倾听一辆倒放的自行车上的轮子的转动,直至轮辐
停转,同时注意观察轮辐,直至其最终停止。
仔细倾听马达启动之后的混凝土搅拌机逐渐变强的声响。
仔细倾听辩论时的干扰与插话。
仔细倾听滚石乐队的歌曲《告诉我》。
仔细倾听同时进站与出站的火车的声音。
仔细倾听卢森堡电台的流行音乐排行榜。
仔细倾听联合国的同声传译。
仔细倾听电影《杀机四伏》(The Trap:又译为《七里伏》,美国电影。)里面的黑帮老大(李· J. 科布饰演)(Lee J. Cobb:美国演员。)与美女的对话,美女问黑帮老大,他到底还要让手下杀掉多少人,而黑帮老大向后靠了一下沙发,然后反问道,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呢?同时注意观察对话中的黑帮老大。
注意观察披头士的电影。
注意观察第一部披头士电影(即《一夜狂欢》,A Hard Day’s Night)里面林格· 斯塔尔(RingoStarr:披头士乐队的鼓手。)的微笑,就在他被其他人嘲笑之后,坐在了架子鼓的旁边,开始击鼓的时候。
注意观察电影《西部人》(Man of the West:美国电影。)里面演员加里· 库柏的脸。
注意观察同一部电影里面哑巴的死亡过程,在那个荒凉的城市里面,中弹之后的他沿着那条空荡荡的街道一路跑下,踉跄着,跳跃着,发出那些凄厉的叫声。
注意观察动物园里那些模仿人类的猴子与那些吐口水的美洲驼。
注意观察那些懒汉与游手好闲者在街上走路和在老虎机上玩游戏时不同的神情。
当观众们进入那个为他们而设的空间时,他们期待着出现那种演出之前的熟悉的氛围。也许在那大幕之后,甚至还能听到某些物体的响动,这些响动要使得观众产生一种舞台布景正在被移动和挪正的错觉。比如说将一个桌子拉过整个舞台,或者故意在摆放椅子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音,然后再把它们挪至一旁。坐在前几排的观众还可以听见大幕后面假扮的舞台监督与工人之间的窃窃私语,前者似乎在发出指令,后者似乎在进行沟通。也许在此场景下,使用其他戏剧的真实录音是非常有效的,通过录音观众可以听到,在大幕拉开之前,确实有很多物体被移动过。为了让观众听得更清楚,这些声响将被人为地放大。人们将这些声响加以类型化和风格化,使其能够在其中产生某种秩序或是规律。而在观众席上也要创造一种熟悉的剧场气氛。引座员继续他们惯常的殷勤,力争做到完美,要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更加规范与考究,用更典雅的方式压低他们习惯性的细语。他们的举止要富有感染力。节目单要保持雅致的装帧。还不要遗忘了重复性的铃声信号。铃声之间的间隔要逐渐缩短。灯光也要根据情况推迟熄灭。也许可以分阶段进行。引座员现在要去关门,神情要显得特别地庄重威严且令人瞩目。尽管如此,他们仅仅也只是引座员而已,而不应当具有什么象征意义。迟到者不得入内。衣着不得体的观众将会被拒绝接待。对于所谓“不得体的衣着”这一概念,人们可以进行尽可能宽泛的解读。任何人都不得因为自己的衣服而在观众中显得出挑,显得扎眼。男士至少应当身着深色礼服,搭配白衬衫和一条并不惹人注目的领带。女士则应当尽量避免穿戴她们衣橱里面那些色彩艳丽的服饰。剧场里没有站票。在门被关上且灯光逐渐熄灭之后,大幕后面的响动也要逐渐停止。大幕后面出现的寂静则要与观众席上出现的寂静同步。观众们还要盯着大幕一小会儿,大幕仍然在微微颤动,但几乎令人难以觉察,甚至还可以让人假装在幕后面从舞台一侧急匆匆地冲到另一侧,在幕布上造成一个弧形隆起。然后大幕静止下来。再间隔一小会儿。大幕徐徐向两侧拉开,以便观众们能够看见舞台。在舞台清晰可见之后,四个说话者从舞台后方的背景中走上前来。没有东西阻挡他们的脚步。舞台是空的。说话者的步态不会显示出任何东西,服装也是任意的。在他们走上前台的同时,舞台和观众席上的灯光又亮了起来。两处的亮度差不多保持一致,灯光的强度以不刺眼为宜。使用的灯光就是平常的灯光,比如说演出散场时的灯光。舞台与观众席上的灯光亮度在整场演出中都保持不变。说话者在他们走上前来的时候还不能看向观众。他们在走路的时候还要进行排练。他们说的话语绝不可以针对观众。观众绝不可以成为他们说话的对象。对于说话者而言,观众还并不存在。在他们走上前来的同时,他们要活动他们的嘴唇。他们的话语也逐渐清晰可辨,并最终变得很响亮。他们说的骂人话相互交织重叠。他们的话语搅在一起。他们从彼此那里接收单词。他们要先开口说出其他三人要说的话。他们一同说话。他们同时说话,但是说着不同的单词。他们重复这些单词。他们的声音更加响亮。他们喊叫。他们彼此交换排练的单词。他们最终共同排练一个单词。他们在这场序幕中使用的单词如下(顺序并不重要):你们这些丑恶的嘴脸,你们这些小丑,你们这些傻呆呆的眼睛,你们这些可怜虫,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家伙,你们这些活宝,你们这些只知道张着嘴巴傻看着的蠢货。这里要追求的是一定的声音上的统一性。除了音响图像之外不应该存在其他形式的图像。这些咒骂并不针对任何人。人们从他们的说话方式中并不会得出任何含义。说话者要在咒骂排练结束之前到达舞台前方。他们随便地排成一队,但还是要形成一定的队形。他们并不是完全呆板的,而是要配合他们将要说出的话语而有所动作。这时他们要看向观众席,但并没有专门注视某个人。他们还要继续沉默一会儿。他们聚拢起来。然后他们开始说话。说话的顺序是随意的。所有说话者都不相上下地参与其中。
欢迎大家。
这出戏是一个引子。
在这里,你们不会听到任何你们未曾听过的东西。在这里,你们不会看到任何你们未曾看过的东西。在这里,你们不会看到任何你们在这里总会看到的东西。在这里,你们不会听到任何你们在这里总会听到的东西。
你们将会听到你们平时所看到的东西。
你们将会听到你们在这里未曾看过的东西。
你们将不会看到一出戏。
你们的观看乐趣将不会得到满足。
你们将不会看到演出。
这里并没有演出。
你们将会看到一出没有情景的戏剧。
你们曾经期待过某些东西。
你们也许曾经期待过某些别样的东西。
你们曾经期待过各种题材。
你们未曾期待过任何题材。
你们曾经期待过某种氛围。
你们曾经期待过另一种世界。
你们未曾期待过另一种世界。
无论如何,你们曾经期待过一些东西。
你们最好曾经期待过你们将要在这里听到的东西。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也曾经期待过一些别样的东西。
你们一排一排地坐着。你们构成了一个模式。你们按照一定的秩序坐着。你们的脸朝着一定的方向。你们坐着,彼此间保持同样的距离。你们是听众。你们构成了一个整体。你们是处在观众席上的听众。你们的思想是自由的。你们还在动着各自的念头。你们看着我们说话,并且听着我们说话。你们的呼吸彼此类似。你们的呼吸与我们说话时候呼吸相适应。你们在呼吸,正如我们在说话。我们和你们也逐渐形成一个整体。
你们什么都没有思考。你们什么都没有想。你们跟着思考。你们没有跟着思考。你们是无拘无束的。你们的思想是自由的。在我们说了这一点之后,我们就悄悄控制了你们的思想。你们有着隐藏的想法。在我们说了这一点之后,我们就悄悄地控制了你们隐藏的想法。你们跟着思考。你们倾听。你们随之领会。你们并没有随之领会。你们没有思考。你们的思想不是自由的。你们是受压抑的。
当我们和你们说话的时候,你们注视着我们。你们不是注视着我们。你们注视着我们。你们受到注视。你们暴露在灯光之下。你们不再拥有那些坐在暗处看明处的人的优势。我们不再具有那些站在明处看暗处的人的劣势。你们没有注视。你们注视,并且你们受到注视。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和你们逐渐形成一个整体。所以,在一定的前提下,我们可以不再称呼你们为“你们”,而是共同使用另外一个称呼:“我们”。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是一个封闭的团体。
你们并没有倾听我们。你们倾听我们。你们不再是躲在墙后面的偷听者。我们公开地对你们说话。我们的谈话不会再垂直于你们的目光。我们的谈话与你们的目光也不再交会。我们的话语与你们的目光彼此不再构成任何角度。你们并没有被轻视。你们并没有作为单纯的起哄者来被对待。对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你们不需要从青蛙和鸟儿的角度做出一个评判。你们不需要扮演裁判的角色。你们不会再作为观众,一种偶尔要作为我们说话对象的观众,来被对待。这并不是戏剧。这里也没有什么“偶尔”。这里没有那种要愉悦你们的剧情。这并不是戏剧。我们并不需要从戏剧中跳出来才能把你们作为说话对象。我们不需要幻象才能让你们醒悟。我们并不会向你们展示任何东西。我们不会演出什么命运。我们不会演出什么梦境。这并不是什么客观报告。也不是什么如实记录。更不是什么事实的片段。我们并不会向你们叙述任何东西。我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我们不会表演任何情节。我们不会展现任何东西。我们也不会做任何东西给你们看。我们只是说话。我们通过与你们攀谈来进行表演。当我们说“我们”的时候,我们指的也可以是你们。我们不会展现你们的处境。在我们身上,你们也不会找到你们自己的影子。我们不会表演什么情景。你们不需要感觉受到了冒犯。你们不能感觉受到了冒犯。你们的面前也并没有竖起什么镜子。我们说的不是你们。你们只是被搭讪。你们正在被搭讪。你们将要被搭讪。你们将感到无聊,如果你们不想被搭讪。
你们不会跟着一起生活。你们不会跟着一起走。你们不会随之领会任何东西。你们不会在这里体验到什么阴谋。你们不会体验到任何东西。你们不会想像到任何东西。你们不需要想像任何东西。你们不需要什么前提。你们不需要知道,这里是一个舞台。你们不需要有什么期待。你们不需要满怀期待地靠在座椅上。你们也不需要知道,这里只是在表演。我们不是在装腔做傻事。你们也不是在追踪剧情。你们不是在参与演出。这里的演出让你们参与其中。这是一个文字游戏。
在这里,不属于戏剧的东西不会赋予戏剧。在这里,你们并不对自己负责。你们的观看乐趣依然没有被满足。并没有什么火花从我们身上迸发到你们那里。也没有因为冲突而迸射出火花。这舞台并不代表世界。它属于世界。这舞台的功用在于供我们站立其上。这并非与你们的世界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你们不再是旁观的看客。你们就是主题。你们就是焦点。你们是我们话语的中心。
不会有任何假象在你们面前制造。你们看不到剧烈摇晃的墙壁。你们听不到伪造出来的关门的声音。你们听不到沙发嘎嘎作响。你们看不到任何情景。你们没有任何幻觉。你们看不到关于任何东西的情景。你们也看不到任何一丝情景的痕迹。你们看不到供人猜谜的情景。你们也看不到空洞的情景。这个舞台的空洞并不是某一种空洞的象征。这一舞台的空洞不会表示任何东西。这个舞台是空的,因为有东西的话就会挡住我们的路。它是空的,因为我们不需要任何东西。这个舞台不会展现任何东西。它不会展现其他的空洞。这舞台是空的。你们看不到任何伪装成其他东西的东西。你们看不到伪装成另一个黑暗的黑暗。你们看不到伪装成另一种明亮的明亮。你们看不到伪装成另一种光的光。你们听不到伪装成其他声响的声响。你们看不到伪装成其他空间的空间。你们在这里不会体验到表示着另一个时间的时间。舞台上的时间与你们的时间没有任何区别。我们拥有同样的时区。我们处在同样的地点。我们呼吸同样的空气。我们同在一个空间之内。这里与你们那里并不是两个世界。舞台的前沿并不是界限。它并不只是偶尔才不是界限。它在我们对你们说话的整个时间里都不是界限。这里不存在一个看不见的圆圈。这里不存在一个魔法圈。这里不是表演的空间。我们不是表演。我们大家都在一个空间里。这个界限上没有孔洞,它也不是通透的,它根本就不存在。我们与你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辐射带。我们并不是什么活动的道具。我们不是什么东西的影像。我们不是表演者。我们不会表演任何东西。我们不会介绍任何东西。我们没有艺名。我们的心跳不表示其他的心跳。我们凄厉的喊叫不表示其他凄厉的喊叫。我们不会从角色中跳出来。我们没有角色。我们就是我们。我们是作者的传声筒。你们不可能了解我们。你们不需要了解我们。我们就是我们。我们的意见不需要与作者的意见重合。
照着我们的这盏灯不必表示任何意义。我们穿着的衣服也不需要表示任何意义。衣服不会展现任何东西,它不会很特别,也不会表示任何意义。它不会向你们暗示另外一个穿它的时间,另外一种穿它的气候,另外一个穿它的季节,另外一个穿它的纬度,另外一个穿它的理由。它没有功能。我们的手势也没有什么功能,不会向你们暗示什么东西。这不是什么“世界人生皆如戏”(译注: “世界如戏”(Welttheater):欧洲文学的一个传统母题,即世事纷扰与人生百态都是一出短暂大戏,每个人都必须在里面扮演他注定的角色,直至死亡。在柏拉图、奥古斯丁之后,该母题在巴洛克时期最受青睐。而在德语文学当中,歌德以及霍夫曼斯塔尔都曾受其一定的影响。)。
我们不是插科打诨的小丑。这里没有会让我们绊倒的物体。物体潜藏的危险性并不在计划之内。那些险恶的物体不会参加演出,因为不需要它们参加演出。这些物体的功能不在于扮演险恶的东西,它们就是险恶的。如果我们在这里绊倒,我们是无意中绊倒的。我们服装上面的错误是无意的,我们也许很可笑的面孔也是无意的。那些逗乐你们的口误也不是有意的。如果我们口吃,我们也是在没有明确意图的情况下口吃。我们不能把突然掉下来的手绢说成是表演的一部分。我们并非在表演。我们不能把物体的险恶算成是某个表演的一部分。我们不能修改物体的险恶。我们不能模棱两可。我们不能意义模糊。我们不是小丑。我们不是在斗兽场。你们不是在享受包围者的权力乐趣。你们不是在欣赏背后的滑稽。你们不是在欣赏险恶的物体的滑稽。你们是在欣赏言语的滑稽。
在这里,戏剧的可能性并未得到利用。可能性的范围并没有被充分测量。戏剧并没有被解放。戏剧被束缚了。命运在这里获得了反讽的意思。我们并不是在装腔作势。我们的滑稽并不惊人。你们的笑声并不能让人轻松。我们并不是乐于表演。我们并没有表演什么世界给你们看。这里并不是某个世界的一半。我们并没有构造出两个世界。
你们就是主题。你们处于关注的中心。这里没有什么情节,这里所处理的对象就是你们。这不是文字游戏。在这里,你们并不是被处理成单独的个体。在这里,你们并不是单独的。在这里,你们没有特殊的标记。你们没有特殊的体貌特征。在这里,你们不是个体。你们没有特点。你们没有命运。你们没有历史。你们没有过去。你们不是通缉令。你们没有生活经历。在这里,你们拥有戏剧经历。你们拥有一个确定的东西。你们是观众。你们不是因为你们的特性而激起别人的兴趣。你们是在观众的特性里激起别人的兴趣。在这里,作为观众的你们构成了一个模式。你们不是重要人物。你们不是单数。你们是人的复数。你们的脸孔都指向一个方向。你们被矫正过了。你们的耳朵听着同样的东西。你们是一个事件。你们就是这个事件。
你们被我们仔细打量。但你们并不构成图像。你们并不具有象征意义。你们是一个装饰。你们是一个模式。你们拥有所有这里的人都有的特征。你们具有普遍的特征。你们是一种类型。你们构成一个模式。你们做着同样的事情,而且你们并没有做着同样的事情:你们看着一个方向。你们没有站起来,没有看着不同的方向。你们是一个模式,你们拥有一个模式。你们拥有一个模式的观念,你们带着这个观念来到剧院这里。你们拥有那个模式观念,即我们这里是台上,你们那里是台下。你们拥有两个世界的观念。你们拥有戏剧世界的模式观念。
现在你们不需要这个模式了。你们在这里并不是列席什么戏剧的演出。你们根本不需要列席。你们是中心。你们是焦点。你们将受到鼓舞。你们可以兴奋。你们不需要什么模式。你们就是模式。你们已被发现。你们就是今晚的大发现。你们鼓舞我们。我们的话语因你们而燃烧。从你们那里迸射出火花到我们这里。
这个空间并没有伪装成什么空间。面向你们的这开放的一面并不是某一座房子的第四面墙。这里不需要把世界割裂开来。你们在这里看不到门。你们看到的不是传统戏剧的那两道门。你们看到的不是那个后门,不应被看见的人要通过它溜出去。你们看到的也不是那个前门,通过它进来的人想要看到那个不应被看见的人。这里不存在后门。但是这里也不像现代戏剧那样根本不出现门。一个门的缺失表现的并不是门的不在场。这里并不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并没有假装你们不存在。你们对我们而言并不是空气。你们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因为你们在场。正因为你们在场,我们才对你们说话。如果没有你们的在场,我们就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你们的在场并不是以保持缄默为前提的。你们并不是那些以保持缄默为前提的躲在墙后面的偷听者。你们并没有透过钥匙孔窥探。我们并没有自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们自己。我们并没有只为了对你们进行启蒙而在彼此面前阐明自己。我们不会为了你们的启蒙而进行浮现型戏剧独白(译注:浮现型戏剧独白(Teichoskopie):处理较难叙述的事件时使用的一种戏剧手段,即通过一个正在目睹事情发生的演员之口来对整个事件进行侧面描写,就好像正在发生的事情就浮现在演员眼前一样。例如两个演员在台上做散步状,然后一个人会说:“你看,那边的花多美呀!”。)。我们不需要任何艺术概念来启蒙你们。我们不需要任何艺术概念。我们不需要戏剧上的成功。我们没有登台,我们没有退场,我们并没有从侧面对你们说话。我们不会向你们讲述任何东西。我们与你们之间并未开始对话。我们并没有在对话。我们并没有在和你们对话。我们不想和你们进行任何对话。你们不是什么知情人。你们并不是一个剧情的目击证人。我们并没有对你们影射挖苦。你们再也不需要无动于衷。你们再也不需要无所事事地进行观看。这里并没有发生事情。如果你们从一开始就只是准备舒舒服服地坐在黑暗里观看的话,那么你们感受到的则是那些被注视者和被搭讪者的不舒服。你们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公开地包含在我们的话语当中。从一个呼吸到另一个呼吸,从一个瞬间到另一个瞬间,从一个词语到另一个词语,你们一直都处于被处理的状态。你们关于戏剧的观念已经不再是我们行动的缄默的前提。你们既不是注定要观看,也不是因为被解除了其他行动而来观看。你们就是主题。你们是核心。你们和我们演对手戏。这一切针对的都是你们。你们是我们话语的靶子。你们充当的就是靶子。这是一个隐喻。你们是充当我们隐喻的靶子。你们充当隐喻。
在这里的两极之中,你们是安静的一极。你们处于安静的状态。你们处在期待的状态。你们在这里不是主体。你们在这里是客体。你们是我们话语的客体。但是你们也是主体。
这里没有停顿。在这里,话语之间的停顿没有任何意义。在这里,那些尚未说出的话语没有任何意义。这里不存在尚未说出的话语。沉默并未说出任何东西。这里没有叫喊的寂静。这里没有寂静的寂静。这里没有死一般的寂静。在这里,通过说话并不产生沉默。这剧本中没有指令要求我们保持沉默。我们说话时不做任何故意的停顿。我们的停顿都是自然的停顿。我们的停顿并不像沉默那样富有说服力。通过沉默我们不会说出任何东西。我们的话语之间并不会出现深渊。我们的话语之间不存在裂缝。你们不可能在句号之间进行阅读。从我们的脸上,你们读不出任何东西。与之相关,我们的手势不会表达任何东西。在这里,通过沉默表达出来的并不是不可说的东西。在这里,不存在富有说服力的目光和手势。在这里,不出声与保持沉默并不是艺术手法。在这里,不存在沉默的字母。这里只存在不发音的字母“h”(译注:在德语里面,在很多元音字母后面都有一个字母“h”,表示这个元音是长音,这里的“h”实际上是一个长音标记符号,它本身并不发音。)。这是个噱头。
你们已经做了自己的思考。你们已经认识到,我们在否定一些东西。你们已经认识到,我们在自我重复。你们已经认识到,我们相互矛盾。你们已经认识到,这个剧本是在同戏剧本身进行争论。你们已经认识到这个剧本的辩证结构。你们已经认识到了一定的对立精神。你们已经明白了这个剧本的意图。你们已经认识到,我们主要是在否定。你们已经认识到,我们在自我重复。你们正在认识。你们正在破解。你们还没有做任何思考。你们还没有识破这个剧本的辩证结构。现在你们正在破解。对于一个思考而言,你们曾经思考得太慢了。现在你们有了隐藏的想法。
你们看上去很动人。你们看上去很迷人。你们看上去很出色。你们看上去令人窒息。你们看上去无与伦比。
但是你们还没有占据这整个夜晚。你们并不是什么美妙的想法。你们令人疲累。你们并不是什么值得处理的主题。你们是戏剧学上的一个错误概念。你们并不是逼真的。你们在戏剧上并不会产生重要影响。你们并没有将我们移入另一个世界。你们并没有让我们陶醉。你们并没有将我们深深吸引。你们并没有真切地娱乐我们。你们并非喜爱戏剧。你们并不是非常活跃。你们没有戏剧天赋。你们对戏剧缺乏敏感。你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的首演并不成功。你们的表现并不到位。你们没有让我们把时间遗忘。你们并没有令人满意。你们并未打动我们。
这不是戏剧。这里并没有什么发生过的情节可以重复。这里存在的只有现在,现在,还是现在。这并不是法院在做“现场调查”,让曾经确实发生过的案情得以重复。在这里,时间并不重要。我们并不表演情节,所以我们并不表演时间。在这里,在从一个单词滑向另一个单词的时候,时间会流逝,这时的时间才是确实的。在这里,时间在话语中消逝。在这里,并不存在一种假设,即时间是可以被重复的。在这里,没有戏剧可以被重复,并可以在相同的时刻又像从前一样上演。在这里,时间指的就是你们的时间。在这里,时期指的就是你们的时期。在这里,你们可以把时间与我们的时间作比较。在这里,时间并不是一段两头截断的绳索。这并不是什么现场调查。在这里,并不存在一种假设,即时间是可以被重复的。在这里,通向你们的时间的脐带还没有被剪断。在这里,时间来自于戏剧。在这里,我们对待时间是严肃的。在这里,我们承认,在从一个单词滑向另一个单词的时候,时间会流逝。在这里,你们可以从你们的表上看到时间。在这里,不存在其他的时间。在这里,时间就是统治者,它是根据你们的呼吸来测算的。在这里,时间取决于你们。我们根据你们的呼吸,根据你们睫毛的眨动,根据你们的脉搏,根据你们细胞的生长来测量时间。在这里,时间是从一个瞬间消逝向另一个瞬间。时间将根据瞬间而得到测量。时间将根据你们的瞬间而得到测量。时间将通过你们的胃而产生。在这里,时间并不像戏剧演出中的现场调查那样可以被重复。这并不是演出:你们不需要去设想任何东西。在这里,时间并不是一段两头截断的绳索。在这里,时间并没有与外部的世界割裂开来。在这里,并不存在两个层次的时间。在这里,并不存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们在这里的同时,地球在转动。我们台上的时间就是你们台下的时间。在从一个单词滑向另一个单词的时候,时间会流逝。时光在流逝,就在我们,包括我们和你们,呼吸的时候,就在我们的头发生长的时候,就在我们排汗的时候,就在我们嗅闻的时候,就在我们倾听的时候。它是不可重复的,即使我们可以重复我们的话语,即使我们可以再一次说,你们的时间就是你们的时间;在从一个单词滑向另一个单词的时候,时间会流逝,就在我们,包括我们和你们,呼吸的时候,就在我们的头发生长的时候,就在我们排汗的时候,就在我们嗅闻的时候,就在我们倾听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什么也不重复,时间照样流逝。它是不可重复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历史性的。每一个你们的瞬间都是历史性的瞬间。我们不可能将我们的话语说出两次。这并不是什么现场调查。我们不可能重复做一次同样的事情。我们不可能重复同样的手势。我们不可能谈论同样的事情。时间就在我们的唇间流逝。时间是不可重复的。时间并不是绳索。这并不是什么现场调查。逝去者不会被变成当下。过去已经死亡,且被掩埋。我们不需要什么木偶来扮演已死的时间。这不是木偶戏。这并不是不严肃的行为。这并不是喜剧。这并不是严肃。你们正在认识到矛盾。在这里,时间的作用就是文字游戏。
这不是什么演习。这不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而做的练习。在这里,没有人需要去装死。在这里,也没有人需要去装活。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编排好的。伤员的数量也不是规定好的。整个事件并没有白纸黑字地确定下来。在这里,并没有所谓的事件。没有人需要在这里去假装什么。除了我们自身以外,我们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可以表演。在我们身上,我们也没有其他的状态可以表演,除了我们此时此刻的状态。这不是什么演习。我们不会在其他的情况下扮演我们自己。这里并没有考虑到任何紧急情况。我们不需要去表演我们的死亡。我们不需要去表演我们的生存。我们也不会去预先表演,我们将会变成什么或者变得怎样。我们不会在表演中再现未来。我们不会展现其他的时间。我们不会表演紧急的情况。我们说话的同时,时间在流逝。于是我们说,时间在流逝。我们在谈论时间的流逝。我们不会装模作样。我们既不会装作好像我们可以重复时间的样子,也不会装作好像我们可以预测时间的样子。这既不是什么现场调查,也不是什么演习。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也是在装模作样。我们装作可以重复我们的话语的样子。我们似乎在重复自我。这里是假象的世界。在这里,假象就是假象。假象在这里还是假象。
你们就是某个东西。你们就是某个人。在这里,你们是某个东西。在这里,你们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个东西。你们是一个团体,在形成一定的秩序。你们是一个戏剧团体。凭借你们衣服的特点,凭借你们身体的姿态,凭借你们目光的方向,你们成为一种秩序。你们衣服的颜色并未与座位的颜色相冲突。你们与座位也构成了一种秩序。在这里,你们是化过装的。通过你们的服装,你们注意到一种秩序。你们化装。你们要通过化装表明,你们在做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你们搞了一个化装舞会,就是要参加化装舞会。你们出席。你们观看。你们目不转睛。你们因为观看而变得僵化。而座位促进了这一过程。你们是某种正在观看的东西。你们需要为你们的眼睛找到位置。如果大幕还没有拉开,你们就会逐渐患上幽闭空间恐惧症。你们的目光还没有焦点。你们感觉自己被包围了。你们感觉自己很受拘束。只有徐徐拉起的大幕才能驱散这种恐惧。所以大幕一拉起,你们就轻松下来了。你们可以观看了。你们的目光没有了阻碍。你们变得不再拘束。你们可以出席。你们不再像大幕紧闭时那样被困在中间。你们不再是某个人。你们变成了某个东西。你们不再孤单。你们不再孤立。你们只是还在这里。你们是观众。这一点让你们很放松。你们可以出席了。
在这里台上并不存在什么秩序。并不存在什么能够向你们展现一种秩序的东西。这里的世界既不是完好无损的,也不是四分五裂的。这里不是什么世界。这里没有道具的位置。道具在舞台上的位置并没有被设定好。因为位置没有被设定好,所以这里台上并不存在什么秩序。这里并没有用粉笔标出东西摆放的位置。也不存在什么可以帮助记住人物站立位置的东西。与你们及你们的座位相反,台上不存在任何东西在属于它的位置上。台下你们的座位都有固定的位置,而与之相反,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确定的地点。这舞台并不是世界,正如世界并不是舞台。
在这里,也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自己的时间。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拥有自己的时间。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拥有确定的时间去充当道具,或者必须去充当障碍物。在这里,东西并不会被使用。在这里,并没有假装出物体要被使用的样子。在这里,物体是有用的。
你们没有站着。你们在使用你们的座椅。你们坐着。因为你们的座椅构成了一个模式,所以你们也构成了一个模式。这里不存在站票。在艺术享受方面,人坐着要比人站着来得更有效果。所以你们坐着。当你们坐着的时候,你们会更加友好。你们会更容易受到影响。你们会更加开通。你们会更有耐心。坐着的时候,你们更为镇定。你们更为民主。更少地感到无聊。时间对你们而言也不那么漫长。你们会更多地容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们的眼光会更加犀利。你们的注意力也不那么容易被分散。你们更愿意忘记你们的周遭。你们周围的世界也更像是不复存在。你们变得彼此相似。你们失去了你们的特点。你们失去了彼此得以区别的特征。你们成了一个统一体。你们成了一个模式。你们变为了一体。你们失去了自我意识。你们变成了观众。你们变成了听众。你们变得无动于衷。你们变成了眼睛和耳朵。你们忘记了看表。你们忘记了自我。
在站着的时候,你们可以更好地发挥起哄者的作用。根据人体解剖学的原理,你们的呼喊在站立的时候会更有力量。你们可以更好地攥紧拳头。你们可以表现你们的对立精神。你们会拥有更大的活动自由。你们的举止必须再狂放一点。你们可以跷起二郎腿。你们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了解。你们的艺术享受会受到削弱。你们不会再形成一个模式。你们会丧失你们的僵化状态。你们会失去你们的几何形体。你们会闻到更多你们周围身体所散发出的气味。你们可以更多地通过身体接触来表达你们相同的见解。在站立的时候,身体的惰性将无法阻止你们迈开脚步。在站立的时候,你们会变得更加独特。你们会更加坚定地反抗戏剧。你们不会那么容易给自己制造幻象。你们会给自己制造更多的幻象。你们会更多地表现出意念飘忽等躁狂症的迹象。你们会更加地局外化。你们可以更多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你们不会那么轻易地将出色的表演过程想像成真实的事情。对你们而言,这里的过程并不怎么贴近事实。在站着的时候,你们不会那么容易将舞台上出色的死亡表演想像成事实。你们不会那么容易僵化。你们不会那么容易被吸引。你们不会那么容易受骗上当。你们不会容忍自己单纯作为看客的特点。你们的内心可以更加分裂。你们及你们的思想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你们似乎可以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期。
我们不想感染你们。我们不想感染你们去公开自己的感觉。我们并不表演感觉。我们也并不扮演感觉。我们不笑,我们不哭。我们不想用笑来感染你们去笑,不想用笑感染你们去哭,不想用哭感染你们去笑,也不想用哭感染你们去哭。尽管笑要比哭更有感染力,但是我们并不会用笑感染你们去笑。诸如此类。我们并不表演。我们并不表演任何东西。我们不会改变音调。我们不会做手势。我们只通过言语来表达意见。我们只说话。我们表达。我们表达的不是自己的意见,而是作者的意见。我们通过说话来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们的话语就是我们的行动。我们通过说话进行戏剧表演。我们进行戏剧表演,因为我们在一个剧场里面说话。我们一直在对你们说话,我们在对你们谈论时间,谈论现在、现在、还是现在,通过上述举动,我们注意到了时间、地点与情节的统一性。我们注意到,这种统一性并不仅仅存在于这里的舞台上。因为舞台并不是一个自为的世界,我们也在台下的你们那里注意到了这种统一性。我们在不间断地直接对你们说话,我们也借此与你们构成了一个整体。所以在一定的前提下,我们也可以不称呼你们为你们,而是说我们。这意味着情节的统一性。上面这里的舞台与下面那里的观众席不再是两个层次,所以它们构成了一个整体。这里不存在什么辐射带。这里不存在两个地点。这里只有一个地点。这意味着地点的统一性。你们的时间,即观众与听众的时间,与我们的时间,即说话者的时间,构成了一个整体,因为在我们这里慢慢流逝的时间就是你们的时间。在这里,不存在什么被表演时间与表演时间的二分法。在这里,时间不会被表演。在这里,只存在实际的时间。在这里,存在的时间只有那种我们,包括你们和我们,在自己的身体上感知到的时间。在这里,只存在有一种时间。这意味着时间的统一性。上述三种情况合起来就意味着时间、地点与情节的统一性。所以这出戏是古典主义的。
通过我们对你们说话,你们可以更好地了解你们自己。我们与你们攀谈,你们因此提高了自我意识。你们意识到自己是坐着的。你们意识到自己坐在一个剧场里面。你们对你们的四肢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四肢的位置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的手指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的舌头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的喉咙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头部的重量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的性器官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眼睑的颤动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的吞咽动作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唾液的流淌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的心跳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扬起的眉毛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发痒的头皮有了意识。你们对引起发痒的刺激有了意识。你们对你们腋下的汗腺分泌有了意识。你们对手心出汗有了意识。你们对手掌的干燥有了意识。你们对口鼻的呼吸有了意识。你们对我们的话语进入你们的耳朵有了意识。你们变得很机智。
请你们试着不让睫毛颤动。请你们试着不再去吞咽。请你们试着不再去活动舌头。请你们试着不再去听。请你们试着不再去闻。请你们试着不再去积蓄口水。请你们试着不再流汗。请你们试着在座位上不再去活动。请你们试着不再去呼吸。
你们的确在呼吸。你们的确在积蓄口水。你们的确在倾听。你们的确在嗅闻。你们的确在吞咽。你们的确在让睫毛颤动。你们的确在打嗝。你们的确在流汗。你们的确拥有很强的自我意识。
请你们不要眨眼。请你们不要积蓄口水。请你们不要让睫毛颤动。请你们不要吸气。请你们不要呼气。请你们在座位上不要活动。请你们不要倾听我们。请你们不要嗅闻。请你们不要吞咽。请你们屏住呼吸。
请你们吞咽。请你们积蓄口水。请你们眨眼。请你们倾听。请你们呼吸。
你们现在已经对你们的现状有了意识。你们知道,你们在这里所度过的时间是你们的时间。你们是主题。你们打这个结。你们解这个结。你们是中心。你们是理由。你们是原因。你们是一触即发的时刻。你们在这里充当言语。你们是核心。你们与我们演对手戏。你们是年轻的丑角,你们是年轻的情人,你们是天真的少女,你们是感伤的少女。你们是宫廷贵妇。你们是性格演员,你们是花花公子和英雄。你们是英雄和恶棍。你们是这出戏里面的恶棍与英雄。
在你们进来之前,你们已经采取了一定的预防措施。你们是带着一定的先入之见来到这里的。你们来看戏。你们已经准备好了来看戏。你们曾经抱有一定的期待。你们在事先就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你们曾经设想过一些东西。你们已经做好了针对某些东西的准备。你们已经做好准备去参加某个活动。你们已经做好了就座的准备,做好了坐在租来的座位上的准备,做好了出席的准备。你们也许已经听说了关于这场戏的事情。所以你们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并且做好了针对某些东西的准备。你们准备静候事情的发展。你们已经做好了就座和容忍某些东西的准备。
你们的呼吸曾经与我们的呼吸不同。你们曾经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梳洗打扮。你们曾经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出发。你们曾经从各种不同的方向朝这里靠近。你们使用了公共交通工具。你们步行。你们使用了属于自己的交通工具。而在此之前,你们还看了看表,你们还等过电话,你们还拿起了听筒,你们还开了灯,你们还关了灯,你们还锁了门,你们还拧上了钥匙,你们还出了门。你们迈开了双腿。你们在走路的时候还摆动了双臂。你们走了。你们这里所有的人从各种不同的方向走向了同一个方向。凭借着你们辨识方位的能力,你们找到了通往这里的道路。
你们因为你们的意图而与那些去往其他地方的人相区别。你们因为你们的意图而与那些去往其他地方的人相区别。你们因为你们的意图而与那些同样前往这里的人们构成了一个整体。你们已经拥有了那个相同的目标。你们将在一定的时间之内与其他人一起拥有一个共同的未来。
你们穿越了各种车道。你们看向左边,又看向右边。你们注意到了交通标志。你们向其他人点头致意。你们停下来。你们告诉了别人你们要去的目的地。你们讲述了你们的期待。你们说出了你们对这出戏的猜测。你们表达了你们对这出戏的意见。你们也从别人那里获知了关于这出戏的意见。你们握了手。你们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愉快的祝愿。你们蹭干净了鞋。你们帮别人撑着门。别人帮你们撑着门。你们遇到了其他的观众。你们有了一种自己是知情者的感觉。你们注意到了礼貌规则。你们帮别人脱去大衣。别人帮你们脱去大衣。你们悠闲地站着。你们悠闲地走动。你们听到了开演的信号铃声。你们变得不安起来。你们照了照镜子。你们又去光顾了一下厕所。你们向周围瞥去。你们注意到了别人瞥来的目光。你们去了。你们缓缓而行。你们的行动变得更加拘谨。你们听到了信号铃声。你们看了看表。你们成了阴谋策划者。你们坐了下来。你们打量了一下四周。你们用很舒服的姿势坐着。你们听到了信号铃声。你们停止了闲聊。你们调整了目光。你们扬起了头。你们喘了口气。你们看见灯光逐渐减弱。你们变得鸦雀无声。你们听见了大门关上的声音。你们凝视着大幕。你们等待着。你们变得呆板起来。你们变得一动不动。作为补偿,大幕开始徐徐上升。你们听到了拖曳大幕的声音。然后你们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所有的一切还是和原来一样。你们的期望并没有变成失望。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向座椅上靠去。演出可以开始了。
你们以往也是这样准备好的。你们曾经步调一致。你们曾经靠在座椅上。你们曾经尽情感知。你们曾经领会着。你们曾经关注着。你们曾经容忍事情发生。你们曾经容忍台上发生一些早就已经发生的事情。你们曾经观看着过去,这过去却伪装成一种“现在”出现在对白和独白当中。你们曾经让人将你们带到了已经完结的事实面前。你们曾经被深深地吸引。你们曾经被迷住。你们曾经忘记了身在何处。你们曾经遗忘了时间。你们曾经变得呆板,并且保持着呆板的状态。你们曾经一动不动。你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你们甚至都没有走到前面,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你们没有顺从自然的动力。你们曾经观看,就像看着一道早在你们看它之前就已经产生的光线。你们曾经望着一个死气沉沉的空间。你们曾经望着空间的死角。你们曾经经历着一个毫无价值的时间。你们曾经倾听着一种毫无价值的语言。你们曾经亲身处在一个死气沉沉的空间和一个毫无价值的时间之内。那里没有风。没有一丝微风吹拂。你们动也不动。你们呆坐在那里。你们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无限大。我们距离你们无限远。我们在距离你们无限远的地方活动。我们曾在你们无限远的前方生活。我们以前一直都生活在这个舞台上。你们与我们的目光在无限远的地方交会。我们之间是一个无穷的空间。我们曾经表演。但是我们不曾与你们一起表演。在这里,你们一直都曾是后世的人。
过去,这里曾经有表演。这里曾经表演过意义。这里曾经表演过有含义的胡扯。这里的戏剧曾经有一个背景和一个基础。这些戏剧是双层的。它们并不是它们的本体。它们并不是它们的表象。在它们的背后还另有东西。这些事物与情节看似存在,但是实际上并不存在。它们看似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它们是另外的样子。它们似乎并不像在一部纯粹的戏剧里面那样只具有表象,它们似乎存在。它们似乎就是事实。过去,这里的戏剧并不是用来消磨时光的消遣,或者说它们并不仅仅只是用来消磨时光的消遣。它们是重要的意义。它们并不像纯粹的戏剧那样里面没有时间,而是有一个虚构的时间在其中流逝。许多戏剧身上明显的无意义恰恰显示出其隐藏的意义。甚至小丑的玩笑在这个舞台上面也具有更为深刻的含义。总是存在着一个潜藏的埋伏。总是有一些东西潜伏在言语、手势和道具之间,想要向你们暗示些什么。总是有一些东西模棱两可,意义暧昧不明。总是有一些东西出现。在戏剧中发生着一些据说应当被你们想像成真实的事情。总是有故事发生。有一种做作的、虚构的时间在其中出现。你们看到和听到的东西,据说并不应当仅仅只是你们所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它们应当是你们所看不到和听不到的东西。过去,一切事物都有所指。一切事物都有所表露。就连那些宣称不会透露任何东西的事物,也会表露出一些东西,因为凡是发生在这个舞台上的事情都会表露出一些东西。所有假扮出来的东西都在披露一些真实的东西。表演的目的不是戏剧,而是真实。据说你们应当去发现隐藏在戏剧后面的那个假扮出来的真实。你们应该听出一些言外之意。过去,上演的并不是一出戏剧,而是一种真实。时间是表演出来的。因为时间是表演出来的,所以现实也是表演出来的。剧院曾扮演过法庭。剧院曾扮演过竞技场。剧院曾扮演过道德机构。剧院曾扮演过梦想。剧院曾扮演过宗教仪式。剧院曾扮演过一面为你们而设的镜子。戏剧要超越戏剧。戏剧要影射现实。戏剧变得不再纯粹。戏剧表示意义。时间原本不应被纳入其中,但实际上,一种虚构的、无效的时间却在戏剧中发生了。一种虚构的现实也因这虚构的时间而发生。这现实并不存在,人家只是暗示给你们,这现实已经发生。这里发生的既不是现实,也不是戏剧。如果从前能有一种纯粹的戏剧上演的话,人们本来可以将时间忽视掉。在一部纯粹的戏剧当中,时间并不存在。但是由于有一种现实是表演出来的,所以从属于该现实的时间也只是表演出来的。如果从前这里有一部纯粹的戏剧上演的话,那么能够存在于此的也只有观众的时间。但是,由于现实在过去是存在于这里的戏剧之中的,所以此处总是存在有两个时间,即你们的时间(观众的时间)和表演出来的时间,后者看起来好像是真正的时间。但是时间是无法被表演出来的。时间也是无法在任何戏剧中被重复的。时间是一去不复返的。时间是不可抗拒的。时间是不可表演的。时间是真实的。它不可能被假扮成真实。由于时间不可能被表演出来,所以现实也不可能被表演出来。只有那种没有时间介入的戏剧才是戏剧。而那种有时间介入的戏剧不是戏剧。只有无时间的戏剧才没有意义。只有无时间的戏剧才是安分守己的。只有无时间的戏剧才不需要去表演时间。只有对无时间的戏剧而言,时间才没有意义。其他所有的戏剧都是不纯粹的戏剧。真正的戏剧或者是那些里面没有时间的戏剧,或者是那些里面的时间就是真正的时间的戏剧,就如同一场足球比赛的九十分钟一样。在球赛里面,也同样只存在一个时间,因为球员的时间也就是观众的时间。其他所有的戏剧都是伪戏剧。其他所有的戏剧都是在你们面前捏造事实。而一部无时间的戏剧是不会反映任何事实的。
我们现在也可以给你们来一段幕间表演。我们可以将一些此时此刻发生在这剧场之外的事情展示给你们看,它们就发生在我们说着这些话语的时候,就在你们吞咽的时候,就在你们的睫毛颤动的时候。我们可以让具体的统计数据形象化。我们可以展现,有哪些事情根据实时统计而发生在你们坐在这里的同时。通过我们的展示,我们可以使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你们面前。我们可以让你们进一步了解这些事情。我们不需要去展现任何过去的事情。我们可以演出一部纯粹的戏剧。例如,我们可以展现根据实时统计而在这个现在和下个现在正在发生的某个死亡过程。我们可以很慷慨激昂。我们可以宣称死亡就是时间的激情,而时间正是我们一直在谈论的东西。死亡可以是真正时间的激情,这真正的时间也就是被你们闲坐于此所虚度的光阴。至少这样的一个幕间表演可以将这出戏推向一个戏剧的高潮。
但是,我们并不会向你们展示任何东西。我们不会模仿任何东西。我们不会展现任何其他的人或事物,即使他们能够为统计数据所证实。我们也放弃了表情和手势的表演。在这里不存在情节中的人物,所以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演员。情节并不是随便虚构好的,因为根本就没有情节。因为没有情节,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偶然事件。与苟活者、将死者及已逝者之间的相似性并不是偶然的,而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不会展现任何东西,我们就是我们存在的样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我们甚至不会去表演我们自己。我们只说话。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虚构的。没有任何东西是模仿出来的。没有任何东西是事实。没有任何东西与你们的想像力发生关联。
由于我们并不表演,我们的行为也没有表演性,所以这出戏一半是滑稽的,一半是悲惨的。由于我们只说话,而没有从时间中脱离出来,所以我们不会为你们描绘和展示任何东西。我们不会让任何东西形象化。我们不会去重提什么过去。我们不会去深究什么过去。我们深究的也不是什么现在。我们不会预先处理什么未来。在现在、过去和将来,我们都谈论时间。
所以,比方说,我们也不可能去展现那个在现在和现在这个现在正在发生的死亡过程:我们不可能展示那个在现在和现在这个现在正在发生的大口喘气,不可能展示现在发生的踉跄和跌倒、痉挛、露出牙齿、临终遗言、根据实时统计而在这一秒钟和现在这一秒钟发生的叹息、最后的呼气、在现在和现在这个现在正在发生的最后的射精,我们不可能展现根据实时统计而在现在和现在这个现在,还有现在这个现在,现在这个现在,现在这个现在等等,出现的呼吸停止,我们不可能展示现在的静止状态、可以被实时统计到的僵直状态和现在非常安详的躺卧状态。我们不可能展现它们。我们只能谈论它们。我们现在正在谈论它们。
由于我们只是在说话,而且我们并没有谈论任何杜撰的事情,所以我们不可能模棱两可和制造歧义。由于我们不会表演任何东西,所以在戏剧中也就不存在两个或多个层次,也不会出现剧中剧的情况。由于我们并不做戏剧动作,也不会给你们讲述和展现任何东西,所以我们不可能富有诗意。由于我们只是在对你们说话,所以我们失去了朦胧的诗意。例如,我们也不可能通过上一段所提到的那些临终的动作和表情,同样来展示一个根据实时统计而在现在和现在这个现在正在发生着的性交行为的动作和表情。我们不可能模棱两可。我们不可能在一个双层的地面上表演。我们不可能在全人类中突出我们自己。我们不需要富有诗意。我们不需要去催眠你们。我们不需要向你们虚构任何东西。我们不需要制造假象。我们不需要第二种天性。这不是催眠术。你们不需要去想像任何东西。你们不需要睁着眼睛做梦。你们不能因为自己梦的非逻辑性而借助于舞台的逻辑。你们梦的非可能性不需要限定在舞台的可能性上。你们梦的荒诞性不需要服从于舞台的现实法则。所以我们既不展现梦,也不展现现实。我们不会控诉,既不会为了生活,也不会为了死亡;既不会为了社会,也不会为了个人;既不会为了自然,也不会为了超自然;既不会为了喜悦,也不会为了悲伤;既不会为了现实,也不会为了戏剧。时间唤不起我们的哀歌。
这出戏是一个引子。它不是另外某一部戏的引子,而是有关你们所作所为的引子,包括你们曾经做过的、现在正在做的以及将来要做的事情。你们是主题。这出戏就是关于主题的引子。它是关于你们风俗习惯的引子。它是关于你们行动的引子。它是关于你们闲散的引子。它是关于你们卧、坐、立、行的引子。它是关于你们生活中的嬉戏与严肃的引子。它也是关于你们未来看戏活动的引子。它也是关于所有其他引子的引子。这出戏表现的就是“世界如戏”。
你们很快就会活动起来。你们会做好准备。你们会做好鼓掌的准备。你们不会做好鼓掌的准备。如果你们要做好第一次拍手的准备的话,你们就会一只手去拍另一只手,也就是说,你们会用一个手心去拍另一个手心,同时不断迅速地重复这一动作。你们同时也可能会观看到你们拍击或者不拍击的手掌。你们会听到你们以及你们周围人鼓掌的声响,同时你们也会看到你们旁边以及前面的人因为鼓掌而来回摆动的手掌,或者你们会听不到预期中的掌声,看不到来回摆动的手掌。相反,你们会听到其他的声响或者亲自制造其他的声响。你们会准备起立。你们会听到背后的座椅向上翻起的声音。你们会看到我们鞠躬致意。你们会看到大幕闭合。你们可能会以为这一过程中大幕的声响命名。你们会把节目单放入口袋。你们会交换眼神。你们会相互交谈。你们会准备回去。你们会作出评论并且倾听评论。你们会隐瞒评论。你们会意味深长地微笑。你们会毫无意义地微笑。你们会有秩序地挤进剧院的前厅。你们会出示衣帽间的寄存凭条。你们会悠闲地站着。你们会照镜子。你们会互相帮对方穿上大衣。你们会相互为对方撑着门。你们会彼此告别。你们会陪伴别人。你们会被陪伴。你们会走到剧场。你们会返回到日常生活。你们会向各种不同的方向走去。如果你们待在一起,你们会组成一个戏剧团体。你们会去寻找饭馆。你们会考虑明天的事情。你们会逐渐找到返回现实的道路。你们可能会再次称其为残酷的现实。你们会清醒过来。你们会再次过上各自的生活。你们会不再是一个整体。你们会从同一个地点向各种不同的地点走去。
但是,在此之前,你们会挨骂。
你们会挨骂,因为骂也是一种与你们交谈的方式。我们通过骂而变得直接。我们可以让火花迸射出去。我们可以摧毁这个剧场。我们可以拆掉一面墙。我们可以关注你们。
由于我们骂你们,所以你们将不会再倾听我们。你们细听我们。我们之间的距离将不再是无限大。由于你们挨骂,所以你们的静止与呆滞状态将终于显得很合时宜。但是我们并不会骂你们,我们现在会使用你们所使用的骂人话。我们会在骂人话里自相矛盾。我们将不会专门针对任何人。我们只是制造一个音响形象。你们不需要感到震惊和屈辱。因为你们事先得到了警告,所以你们可以很超脱地面对骂詈。因为用“你”这个词就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的骂詈含义,所以我们将可以相互称呼“你”。你们是我们骂詈的主题。你们将细听我们,你们这些傻货。
你们已经让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你们是这出戏的英雄。你们的动作很简洁。你们把你们的人物形象塑造得很鲜活立体。你们奉献了令人难忘的场面。你们并没有扮演你们的角色,你们就是它们。你们非比寻常。你们是今晚的最大发现。你们在生活中实践了你们的角色。你们是成功的最大功臣。你们挽救了这部戏。你们很具观赏性。人们一定要来观看你们,你们这些只配舔鼻涕的饭桶。
你们一直都在场。在这出戏里,你们就是尽最大的努力也于事无补。你们只是提词的人。在你们身上,最大的作用是通过省略你们而产生的。通过沉默你们说出了一切,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们是纯种的演员。你们的开始孕育着希望。你们很逼真。你们很贴近现实。你们吸引了所有的人。你们的表演胜过了所有的人。你们表现出了高度的表演技巧,你们这些骗子,你们这些矮子,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家伙。
你们的嘴唇没有发错任何一个音。你们总是掌控整个场面。你们的表演具有罕见的高贵。你们的面容异常的妩媚。你们是最强的演员阵容。你们是最理想的演出阵容。你们无与伦比。你们的神情令人难忘。你们的滑稽令人捧腹。你们的悲剧表演具有古希腊的高度。你们天赋异禀,才华横溢,你们这些牢骚鬼,你们这些废物,你们这些任人摆布的工具,你们这些社会的渣滓。
你们像一个模子铸造出来的。你们今天拥有美好的一天。你们默契得令人不可思议。你们来源于生活,你们这些蠢蛋,你们这些粗野的家伙,你们这些不信神的玩意儿,你们这些瘪三,你们这些下流胚。
你们为我们展示了全新的视角。你们在这出戏里表现出色。你们已经超越了自我。你们逐渐找对了状态。你们感觉很敏锐,你们这些缺乏个性的群氓,你们这些西方文化的掘墓人,你们这些害群之马,你们这些涂满石灰的坟墓,你们这些魔王崽子,你们这些恶棍,你们这些该枪毙的东西。
你们是无价之宝。你们是飓风。你们让我们不寒而栗。你们刮走了一切,你们这些集中营的强盗,你们这些无赖,你们这些犟驴,你们这些战争贩子,你们这些贱民,你们这些野蛮人,你们这些衣冠禽兽,你们这些纳粹猪。
你们是恰当的人选。你们令人窒息。你们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你们是天生的演员。你们的血液里流淌的就是对表演的喜爱,你们这些屠夫,你们这些精神病,你们这些随大流的家伙,你们这些反动派,你们这些没有个性的东西,你们这些纨绔子弟,你们这些坏蛋,你们这些异类分子,你们这些随便改变信念的流氓。
你们证明了一种很好的换气技巧,你们这些牛皮大王,你们这些沙文主义者,你们这些犹太资本家,你们这些丑恶的嘴脸,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你们这些下等人,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你们这些暗箭伤人的小人,你们这些失败者,你们这些马屁精,你们这些胆小鬼,你们这些废人,你们这些贱货,你们这些千足虫,你们这些多余的东西,你们这些无用的生命,你们这些讨厌鬼,你们这些活宝,你们这些不值一提的废品。
你们是风格独特的演员,你们这些只知道张着嘴巴傻看着的蠢货,你们这些没有祖国的家伙,你们这些伪革命者,你们这些落后分子,你们这些家丑外扬的叛徒,你们这些内心流亡者,你们这些悲观论者,你们这些修正主义者,你们这些复仇主义者,你们这些军国主义者,你们这些和平主义者,你们这些法西斯,你们这些唯理智论者,你们这些虚无主义者,你们这些个人主义者,你们这些集体主义者,你们这些政治上的幼稚派,你们这些喜欢滋事的流氓,你们这些哗众取宠的家伙,你们这些反民主主义者,你们这些自怨自艾者,你们这些乞求掌声的厚脸皮,你们这些老掉牙的怪物,你们这些雇来捧场的,你们这些拉帮结派的,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你们这些猪食,你们这些吝啬鬼,你们这些穷光蛋,你们这些爱生气的讨厌鬼,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们这些内心贫乏的可怜虫,你们这些爱摆阔的家伙,你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家伙,你们这些无名小卒。
哦,你们这些癌症病人,哦,你们这些结核病菌散播者,哦,你们这些多发性硬化病人,哦,你们这些梅毒病人,哦,你们这些心脏病人,哦,你们这些肝肿大的家伙,哦,你们这些水肿病人,哦,你们这些中风的家伙,哦,你们这些死亡因子携带者,哦,你们这些自杀的候选者,哦,你们这些潜在的死于和平的人,哦,你们这些潜在的死于战争的人,哦,你们这些潜在的死于事故的人,哦,你们这些潜在的死人。
你们是艺术珍品。你们是性格演员。你们是人类演员。你们是“世界如戏”的演员。你们是乡间的寂静。你们是上帝的暴徒。你们是永恒的崇拜者。你们是无神论者。你们是书籍的简装本。你们是供转印的图画。你们是戏剧历史上的里程碑。你们是不知不觉中恶化的瘟疫。你们是不死的灵魂。你们并不精通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你们对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抱有浓厚的兴趣。你们是正面的英雄。你们这些堕胎的家伙。你们是反面的英雄。你们是日常生活的英雄。你们是学术权威。你们这些痴呆的贵族。你们这些堕落的市民。你们这些知识阶层。你们是我们时代的人类。你们是荒漠中的呼喊者。你们是末日的圣徒。你们是这个世界的孩子。你们这些可怜虫。你们是历史性的时刻。你们这些世俗与宗教的高官。你们是穷鬼。你们是领袖。你们是企业家。你们是红衣主教。你们是大使阁下。你是教皇陛下。你们是王子与公主殿下。你们是伯爵大人。你们是执政的君王。你们是斤斤计较的小气鬼。你们是喜欢随声附和而且总是拒绝别人的人。你们是总是拒绝别人的人。你们是未来的建筑师。你们是一个更好的世界的担保人。你们这些黑帮分子。你们这些饕餮。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东西。你们这些乐天派。你们这些女士、先生,你们这些公众和文化生活的名人,你们这些在场的人,你们这些兄弟姐妹,你们这些同志,你们这些宝贵的听众们,你们这些同在一起的人们。
我们曾经欢迎过大家。现在我们感谢大家。晚安。
大幕马上落下。但是大幕并没有闭合,而是不管观众们的行为如何,马上又升起来。四位说话者站在那里,看向观众,但是没有特别注视某个人。扬声器播放雷鸣般的掌声和狂野的口哨声向观众们致意,同时也许还可以通过扬声器将一个爵士乐队演唱会中的观众反应播放出来。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嘶吼要一直持续到观众离开。然后大幕才最终落下。
(1966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