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还原》杂志第一期,2014年7月;经杂志和作者授权翻译发表
日译英:Yasuko Elison;英译中:罗万象
角田俊也是从事田野录音的日本艺术家。他偶尔也进行现场表演,近年来也以简单的装置形式展出作品。他的作品主要以cd 为载体出版,在音乐圈影响很大,尤其是在即兴音乐和新近兴起的电子原音场景中,有大量忠实粉丝。也有人把他归为声音艺术家,1990年代“声音艺术”cd大量出版的时候,他也是一个重要角色。
他是迷幻摇滚、前进摇滚和其他老摇滚乐的收藏者。他和杉本拓等人有一个玩票的前进摇滚乐队。
角田俊也的正职是在中学教美术。他对油画的观看方法也很有趣,他从侧面看,类似于看油画的横截面。
——编者
请注意角田君的用词,他说自己是做音乐的。
——译者
作品示例:
http://www.cimaural.net/reductivemusic/media/Tsunoda_Toshiya_-_about_my_field_recording.m4v
对我来说,“田野录音”就像是风景画。它的过程牵扯到关于“事件”的哲学视角,比如说录音所发生的“地点”和“空间”。“田野”到底意味着什么?一般来说,它指向“某处,一个地方”。所谓的“风景”的概念就和这个意义关联起来。不管怎么说,我不大喜欢这种关于“风景”的观念。声音存在其中的环境,并不直接与我们从振动中知道的东西相关。我觉得,那个被描述为“环境”的概念总是优先于实际上的录音行动,这让我不舒服。凡是有先入之见的地方,这个先入之见就永远不被超越。举个例子,在“风景”中,河流的声音就只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河流的声音,它存在于我们的环境中。没有其他的形式。今天很多的田野录音,要么都是一种音景(Soundscape)录音,要么,就是一种具象音乐(Musique Concrete),里面会有些特殊音效,用来创作出音乐性的语境。振动的现象,有时候会导致一种非常奇怪和有趣的声音,而这个,也就仅仅是这个而已。我并不对这些类型的概念着迷。人们怎么听我的作品不是我说了算,这不是我做音乐的动机。
我用一对超小的广播用话筒,还有一个接触式话筒,来录下小空间或者小东西内部的振动。声音很大程度上受到这个空间的形状或者状况的影响。就像你把耳朵放到玻璃瓶口时听到的奇怪声音。由固体传导的振动有它特别的方式,但并非和通过空气传导的振动无关。举例来说,振动可以传导到离源头几百米外的建筑的墙里。这种固体中的振动的特性,让我们注意到未知的空间内发生的事件。对我来说,“田野”这个词的意思,就是这种事件的转换所发生的范围。我的工作就是记录这个事件的转换,保存它,保护它。因此,为每一个录音确定它的“田野”,就是我作品很重要的一部分。比如说,如果在一个指定的地方,有两个大的声源,而且这两个声源互相干扰,那么由这个干扰所创造出的振动就是这个空间的“田野”。“田野”总是被它的整体表达出来,做为它的各个部分的总合。
这里有一个录音的例子:这是一根防护栏上的线的振动声,一个小隧道里用来分隔主路和步道的护栏。车开过之后,你还是能听见护栏上残留的声音。我们并不知道护栏上的线里面有什么在发生,除非我们把耳朵贴上去听。这里,我录下了仍残留着振动的护栏的混响。通过这个独特的录音(或者观察)角度,我展示出这个正发生在真实世界里的事件,可以被此种形式表达出来。那么我们现在要问,这个振动现象的源头在哪里?然后,影响这个现象的因素是什么?护栏的长度和材质,还有车辆的噪音,就是因素。不仅这些,隧道的尺寸,用来建筑它的材料,也是一部分。另外,隧道里的气温和湿度,换句话说,季节或者天气也影响到了这个现象。更进一步,可以说挖隧道的人、设计隧道的建筑师,也都在这个实时振动现象的发生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然而,真的所有这些独立的因素重建了我们现在体验到的声音的整体吗?这对我们来说不是毫无意义吗?
我并不把录音当作考察事物如何发生于现实之中的手段。不如说,录音对我来说,是一种记录,在其自身有一“图像”,独立于现实,或者录音所发生的真实时空。在这一点上,录音,对我来说,更像是风景画。一个风景画家会从第一人称视角来看风景。换句话说,观察者(艺术家)和被观察的对象是不可分的。我想要对听众说明的,是我的录音所描述的“实质”或者“空间的扩展”。
记录是基于现实的,但它并不是现实的次要的补充。记录并不是现实的空心版本,它是完整的它自己,是在它自身时空中的自治体。换句话说,在我们的世界里,记录扮演着它自己的角色。举例来说,尽管脚印不过是地面的物理印记,我们却把它们看作独立的物体,独立于地面本身。这是因为我们有能力去认知“图像”。这个“图像”可以被描述为在指定空间里许多因素相交而留下的“印记”。正如前述的例子里,那些构成隧道的因素相交而产生了特定的“图像”。
我愿意把我的录音称之为现实的“印记”,而不是和现实的一个“关系”。如果我用了“关系”这个词,它就只能是现实的二手记录。这些录音就不是自治的艺术作品,而不过是发生着的现实的副产品。
鼓掌的声音并不属于左手,也不属于右手;在这里(鼓掌),物理的对象(在这里就是左手和右手)和我们感知它们的方式是不可分的,是做为时空中真实的事件而纠缠在一起的。它产生什么样的形式,它能在什么新的语境中得到描述,就是我在我的录音中追求的。
(2011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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