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一些什么人呢你说?那些汁男?都吃些什么呢他们?练气功吗平时?还是像攒钱去看天安门的农民一样攒一年的精液就为了尽情地射一次?
一次就够了吗,在镜头外边,十个脚趾紧抓着地面,屁股紧绷,把全身的热量输送到丹田,再把它炼成浓烈的汁液,像潜水员跃出水面那样跃出皮肤和黏膜的界限,向着女优的脸,头也不回地喷射上去,都忘了自己曾经是来自黑暗的一股无名的热,汁男?
哎呦。
汁男是一个日本词。日本人发明了这个词,给这个职业,这种人:在AV作品的高潮点上,总是需要更多的精液,射向女主角的脸。有时候是胸部,或另一些地方,包括我现在不能说,说了会被删的那些地方。这些人不算是演员,他们不插,只射。他们是一些影迷,粉丝,讲义气的人,登记在册,需要精液的时候,一个电话就可以预约。
他们是多汁的,亮晶晶的,本色的。在花样繁多的企划作品中,他们是戏剧的高潮,精华,魔术时间里的庆典烟花。然而这只是说,他们的射精是烟花,精液是魔术师的泪水,而他们本身只是些汁男而已:这个词,就像是:送牛奶的。"喂,送牛奶的,这是你的空瓶子,辛苦了,再见!"
是的然后他们就变成了空瓶子。
戏剧里的非戏剧因素。被忽略的人。如果说演员们其实不是人,是幻想的附着物,是欲望的客体和中介,那么只有汁男是人。或者最多再加上举话筒的那个人如果他不小心穿帮了。而汁男是不会穿帮的,他们已经从名单上出发,脱掉了衣服,酝酿着,挺着,等待着,像所有最普通的日用品,打开了包装,等待着自己被敲打,和镌刻,或者不如说被消耗的那一刻。所以汁男常常是排着队来射的。有时候是不知不觉地,由导演助理安排着,围拢了,然后镜头向前一推,聚焦在脸上,他们就到达,就射!
做汁男的秘诀:多吃豆类,牛肉。不要吃大蒜、洋葱等容易使精液味道变得辛辣的食物。汁男要爱女优。要好好睡觉,保持精液是白色的,闪亮的。千万不能变黄或变混浊。
要善于忍耐。在适当的时候射精,心无旁骛地射,像小孩子嚎啕大哭那样射。之前,要保持长时间地沉默地硬着。
有的人出汗,有的人射精,有的人流口水,无论如何,这都是在用生命表演啊。液体是仅次于肉的生命的一部分啊。在淡黄色、奶白色的皮肤聚集起来,因为太强烈而变成黑褐色、焦黄色的地方,卷曲的阴毛里,粘着几颗、一串亮闪闪的精液,它把几根、十几根阴毛粘连成一个小小的团体。或者在粉红色的黏膜边缘,在成片淹没的皮肤上,一层汗和阴道分泌物混合的东西:接近蜂蜜的感觉,好像会让目光滑倒似的。然后是从嘴里滴出来的,小股液体中尚未被唾液消化酶化开的乳白色的浓密物质,缓慢地,按照地心引力的要求,将自己拉长,猛然地断开。这都是镜头在追踪的,人的痕迹。镜头像小狗一样,在已经被生物化学技术修改过的身体上,在被审美和欲望修改过的身体上,寻找着人的证据:液体。
这些被统治着的身体。包括被男权和女权、商品和药品统治着的,只存在于镜头的身体。它们旁边就是汁男的活生生的身体。同样的曾经热,即将冷,最后会被纸巾和浴液清理干净的液体,在这两种身体之间,有过短暂的旅行:你见过汁男清理自己的身体吗?没啊。他们是说完了话的话语,射完了就空了,干净了。对精液来说,汁男是出发大厅,女优是抵达的航站楼。汁男是无限的黑夜,女优是灿烂的白天。至于男优,他们只是黑夜的特派员,代表着生命,去向一个消费社会、媒体社会收取一定的费用。
所以汁男是来参与仪式的人。在现实的任何一个场景中都不会有他们的存在。包括汁男他自己:在女朋友家的床单上,出着汗,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刻,他不会期待有一群沉默的男人,像助理巫师一样环绕着他们,把生命中多余的精液洒下来。他女朋友也不会这样期待啊。这种丰收的庆典,按照人类学家的调查,曾经是原始人用于消耗多余物产的方式,现在就只存在于镜头里。
原始人保持富足的秘诀,按照塞林斯教授的说法,就是多睡觉,少工作,把物产赠送出去,实在不行就用节庆消耗掉。直到他们发明了更复杂的社会。原始人根本无法理解AV。
汁男你究竟是代表我们的富足还是匮乏?你射精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自我?
没有自我。汁男总是复数的。是一个复数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排女优倒在沙发边上,把她们的腿向上、向后伸展,在腿尚未分开成为两腿的中间点上形成一个杯状空间,让汁男从自己的身体里带来液体,积少成多,成一种满溢的白色状态。灯光师这时候就让光聚集在那里,流动起来,好像在模拟一个更好的、有无限多的蜜状的身体可供挥霍的社会。
然后,关于语言自身的在场,《性史》的作者,哲学家福柯是这么说的:“它不再是一种毫不疲倦地制造形象并让它们发光的力量。确切地说,是这样一种力量:把它们拆开,减轻它们的超载,给它们灌输内部的透明性,这种透明性能够渐渐地点亮它们,直到它们爆裂,碎散在无法想像的光亮之中。”难以置信啊,AV竟然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一边制造形象,让他们喊叫、噼啪地相撞,一边用汁男的沉默,来瓦解这些形象。他们丰盛的精液,超出性所需要的剂量,也超出存在所需要的剂量,女优啊,色迷迷的脸啊,灯光师啊,都随着汁男的溢出,而卸载了。
汁男,与其说你的出场,是打手枪的我的高潮降临的时刻,还不如说是所有人如释重负、挥霍一空的时刻。